就连被顾桓捏在手里的姬允，也不抱希望地白了脸色。
不料白宸却是立刻接口道：“陛下在你手里，我不敢轻举妄动，你要的马匹盘缠，我都会给你。”
“只有一点，”他声音一沉，丝毫不掩担忧地看了姬允一眼，道，“你不能伤到陛下分毫。”
白宸此话一出，不止旁人发出嘘声，就连姬允也是一愣，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
傅祗还想再劝，却被姬蘅出声打断了。
他沉着脸，阴郁地看了顾桓一眼，咬牙似的，道：“给他准备。”
在等人把东西备齐的时候，众人都有些骚动。
傅祗皱着眉，有些不满：“若真的放走顾桓，让陛下流落在外，成何体统？”
真正的陛下还没死，那太子还能不能继位？若是登基，日后姬允又回来了，那得是多大的麻烦？而若是不继位，那姬允一年半载，三年五年都在外面，或者甚至是被顾桓拿来当令牌，那太子就要一直名不正言不顺了吗？
其实对方就顾桓一个，若真的不想让他离开，有的是法子，不过是对人质稍微冒险一点，但白宸简直吃了秤砣一样，绝不肯拿姬允安危做赌注。他好像一个最失败的谈判者，将自己的底线和弱点全盘托出，任顾桓捏着他的七寸，对他予取予求。
马匹配好鞍，拴上了水粮盘缠，顾桓将浑身发软的姬允从龙椅上拉起来，正要将人带走，这时候，龙椅下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不顾死活地，往顾桓身上撞去。
姝抱住顾桓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喊：“陛下，快逃！”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顾桓更是不防脚下会突然钻出来一个人，他一时竟被带得站不稳，怀里的人也几乎钳制不住，要从他的挟持下脱离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顾桓立下杀意，他一手仍死死箍住姬允，另一只攥着短剑的手却调转方向，往下朝姝刺去——
扑哧——钝器入肉的声音。
白宸目眦欲裂，简直胸胆俱裂：“凤郎！”
“父皇——”
“陛下——”
数声呐喊撕裂一般，姬允腹内插着剑刃，血汩汩地冒出来，顾桓也难以置信一般，看着自己仍握着的剑柄，脸色剧变，一时竟显出惊慌和无措来：“凤郎……”
手中的东西仿佛烫人一般，他猛地松了手，姬允也再无力支撑，身体发软地跌落下去，被他挡在了身后的姝立马接住他，用手捂住他不断冒血的伤口，大哭道：“陛下，陛下……”
姬允见他哭得厉害，忍不住想安慰他，说：“别哭……总算……我还是救了你……”
偿还了你待我的两世情谊。
他还想对姝笑一笑，像从前那样逗弄他，让他破涕为笑，可是实在是痛得厉害，他面如金纸，满头的冷汗，整张脸因为痛苦而皱得很紧。
细数这一生，能让他这么痛的时刻，其实只有两次而已。
但每一次都要了他的命。
上一世他囚禁白宸，所以白宸杀他。
结果再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后悔，没来得及弥补，他又匆匆地回到了这一幕。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
但白宸还是要杀他。
就连顾桓，也要杀他。
因为过于疼痛，他眼中模糊一片，好像看到了顾桓身形摇晃，想靠近，又往后退，最后被人擒住了。
又看到有人冲过来，跪倒在他面前，捉住他的手，好像抖得很厉害，又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姬允眼前渐渐疲惫，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想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说：“我悔了……我不该那样对你……”
这些话他在上一世就该对这个人说了，他的私欲执念太深 ，放不下，舍不得，最后让自己落得那样下场，让这个人也很不开心。
是他毁了这个人。
“你不爱我……讨厌我，恨我……我都知道……”他断断续续地说，“是我……我总是强求……”
“不，不，凤郎，我没有讨厌你，我不恨你……”对方紧紧捉着他的手，声音哽咽，仿佛十分惊惶不安地，说，“凤郎，你睁开眼，你看看我……”
姬允慢慢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下去地，说：“现在我再也逼不了你了……”
这都是上一世临死前他想要对白宸说的话，只是白宸没有听，他也没能说出口。
现在这个人肯守在他身边，听他说最后的一些话，他心里隐隐地感到释怀和满足，不再怀抱着痛苦和愧疚，也不再被这个人所杀的阴影所笼罩。
他说：“……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吧……”
“不……”
对方张大了口型，好像还说着什么，他感觉到自己被抱得很紧，这个人的情绪十分激烈，好像又很伤心，这让他也感到了难过。
但实在提不起精神了，他的意识涣散，渐渐，渐渐沉没到黑暗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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