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平岔开话：“他带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重温过去。”卢玓耸了耸肩，“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脸觉得这是他们爱的见证，一年总要跑来一次，闲得慌！”
卢玓的妈妈邓沉女承父业是个考古家，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父亲所在的博物馆工作，那年有人在海城老城区的一座老庙里发现疑似某朝代的物品，当地文物局拿不定主意便报告了上级，邓老爷子有心让女儿历练一番便亲自带队来了海城。卢国生那时还只是政府大楼里一个小办公员，奉任务接待他们，其实也就是为他们这些大地方来的人当跑腿。
大地方的人天生自带傲气，何况对他这么个犯了错误下放基层的小职员？卢国生每天受着一肚子气却还得人前人后地赔着笑脸，只有在回家的公交上才敢借着被人摸了钱包把那人狠揍一顿以此来发泄。
一双很纤细的手臂拉住了他，嗓音轻软：“你再打他就死了，把他交给警察吧。”
“是是是！”小偷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肿着脸含糊不清，“我既首，我既首，我现在就去警擦局，我还不想洗！”
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笑，旁边的人也咯咯笑得清脆，卢国生有些不好意思，揪着那小偷下车去了最近地派出所，没想到那个人也跟着他下了车，而且他一转头才发现那人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就是带队的副馆长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
千金大小姐一点也没有架子，跟他一起把小偷送进了派出所，又去对面的药店买了创可贴，往街边大概好几年就没擦过的长椅上一坐就开始给他上药。
卢国生有些受宠若惊，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位连他的上好几级领导都得赔着小心的千金小姐居然跟他说谢谢，因为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没找到洗手间在哪儿，卢国生指给她看之后因为还有事匆匆走了，她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卢国生之前只是觉得憋屈和累，此刻却是有些委屈，他们总觉得让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对他说谢谢，就因为那么件小事。
邓沉看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红了眼眶却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很安静地陪他吹着晚风。
从那天之后，两人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直到考古结束要返回首城的时候，邓沉突然写了一份申请留在了当地的文物局，并且在当时卢国生租住的房子里举行了简陋的婚礼。
卢国生的事业逐渐顺利起来，而老爷子因为太想念女儿，便托关系把女婿的工作调到了首城。见到女儿的次数多了起来，可女儿却越来越不开心，因为女婿越来越忙，连小外孙出生的时候他都在飞机上陪着领导出差。
孕期缺少陪伴使邓沉患上了产前抑郁，随着产后越来越严重，最后到了要么是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要么是安安静静却对这个世界一脸茫然。后来她实在受不了选择了自杀，卢国生明明看到了瓶子里的安眠药却自欺欺人地劝自己那只是医生开来稳定她情绪的，然后心安理得地上了出差的飞机，给自己的成功路上添了一块更加厚重的砖石。
但也可能不只是为了那一个项目，他的事业已经很稳定了，老丈人所能利用的资源都被他榨干净了，但还剩下个随时发疯的妻子给自己添堵，自己这一走是不是可以早解脱？
卢玓不知道卢国生是不是这样想的，但是看着卢国生站得越来越高，家里阿谀奉承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比卢国生大很多的人也开始毕恭毕敬地叫着他卢小少爷，而那个总是跟在卢国生旁边的年轻阿姨不再年轻，出入他们家却越来越频繁，卢玓小小的年纪却忍不住恶毒而冰冷地想：会不会他妈妈当时根本不知道那个瓶子里是安眠药，而是有人偷偷换了？
得不到答案，卢国生倒是在日理万机中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亡妻，深夜红了眼眶然后派助手把他们当年结婚的小公寓买了下来。
小公寓早就被拆了重建新小区，卢国生亲自往海城走了一趟，指点了几下装修方面的事情，于是大家纷纷夸赞他足够深情，按着亡妻的喜好重建了他们当初的家。卢玓却嗤之以鼻，就那个破装修，他妈妈根本看不上。
但卢国生却铁了心要把这“深情”的标签给坐实了，邓沉刚病的时候，卢国生偶尔会带她出去散散心，来的最多的地方便是这座老庙，当时卢玓在襁褓中却也算是一家三口来过了。之后的很多年里，都只有他和卢国生了，但可笑的是，那个漂亮阿姨倒是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卢玓说完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人说话，直到进了早就被拆了只剩下个门框摇摇欲坠和长满草的院子供附近的孩子嬉笑打闹的徳村寺时，卢玓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说道：“哭了？”
“没有。”赫平的声音闷闷的，但倒是没带哭腔，卢玓这才放了心，自己可没想要弄哭他，哭了还得自己哄，麻烦！
“要不要抱？”
卢玓愣了一下，明白赫平是什么意思后，笑道：“没那么脆弱，我早都——”
“我是说我冷，抱一下取取暖，这都不懂，死直男！”
卢玓：“……”
赫平骂完他便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了卢玓，动作笨拙地拍着他的背，不甚熟练地安慰着他。卢玓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非常用力地回抱住他，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运气得有多好才被卢国生送到海城来孤家寡人地遇到了赫平，然后死皮赖脸地缠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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