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被赫平催得一度以为自己开的是直升飞机，离徳村寺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堵车了，因为年关一过回家过年的人们便都回来了，周边的水泥厂砖厂等重新开工，狭窄的道路上满载着水泥和红砖的卡车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赫平等不了前面的路慢慢疏通，下了车便朝前飞奔，凭着上次那仅有的记忆一路狂奔。
德村寺所在的这一片白天和晚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因为天还亮着的原因，地上的垃圾和污水更加清晰，踩一脚都可能溅起泥汤的那种，赫平却不管不顾，沿着并不宽阔的人行道往前跑，路上撞到了人也忘了说对不起，留下一串粗鲁的骂声在他身后。
好在德村寺并不大而且人们经常走的路就那么几条，赫平沿着没生草的路跑，转过几个路口便到了那座已经不见踪影的老庙的遗址所在的地方，摇摇欲坠的牌楼前站着一个穿红色外套和黑色工装裤的男生。
赫平远远地看到他好好地站在那里便放了心，松了口气的同时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他弯下腰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抹了把眼角掩住那些情绪，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没关系，我来接你了。”
卢玓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却是眉头一皱：“怎么穿拖鞋就出来了？还光了一只脚？”
赫平低头才看到自己脸上只剩了一只鞋，另一只大概在跑的时候丢了。赫平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可能丢了吧，没事，我——你干嘛？”
卢玓在他面前弯腰蹲下，说道：“上来，我带你去买鞋。”
赫平连说不用，卢玓却固执道：“你光脚会生病的，快上来，我对这儿很熟悉，我带你去买鞋。”
赫平叹了口气，顺从地趴在他背上，卢玓兜着他的腿弯把人背起来。赫平趴在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肩上小声道：“你刚刚吓死我了。”
“对不起。”卢玓说道，“刚跟你说完手机就被抢了，我没追上小偷。”
赫平看不起他：“学体育的追不上小偷，是不是没用？”
卢玓点头道：“嗯，是没用，什么都留不住。”
赫平心里发紧，扯了个笑想说点什么，卢玓又道：“赫哥，我爸要结婚了，跟他的秘书。”
那个之前在他家频繁进出的漂亮阿姨，那个每次都陪着卢国生重游故地已经不再年轻的阿姨。
赫平猜到了大概是跟他父母有关，但没想到是这样，他张了几次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力地抱住他。
卢玓歪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脸，继续说道：“我刚刚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然后你就打电话来了。被小偷抢了手机，我追了两步不想追了，觉得算了吧，要是你能猜到的话就会过来，猜不到就算了吧，这么落魄的时候我也不想让你看见。”
赫平的嗓子发干，他哑声道：“自己追不上还要找说辞，脸怎么那么大呢？”挤兑完又笑，“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反正我已经找来了，这辈子已经找来了，别想挣脱了，留不住也要留，我就赖着不走了。”
卢玓笑，赫平捏他的耳朵，质问道：“笑什么，不愿意吗？晚了！”
“愿意！”卢玓说道，“愿意一辈子背你去买鞋！”
赫平捶他，然后说道：“也愿意一辈子为你把鞋跑飞。”
两人买完鞋又回到那块摇摇欲坠的牌楼前，卢玓看着到处是石块的院子，说道：“二十多年前，这里不是这样的。”
赫平“嗯”了一声，卢玓又道：“那时候，他也不是这样的。”他转头问赫平，“你说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物也好，人也罢，好像眨眨眼，就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这就是生活啊，瞬息万变，从不为任何人停留。”赫平轻声道。
“是吗？”卢玓声音淡淡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永远对吧？”
“是，”赫平残忍道，“只有小孩子才梦想永远。”
卢玓笑：“可我已经长大了。”
“我还没有！”卢玓疑惑地偏头，赫平看着卢玓，神情认真：“我还没有十八岁，还算是个孩子吧？”
卢玓忍笑：“算。”
“好，”赫平语气严肃，“只有小孩子会做梦，也只有小孩子会许愿。现在我，许一个一直和卢玓在一起的愿，我来做这个梦，你答应我吗，哥哥？”
其实卢玓想过很多次赫平叫他哥哥的时候，可惜赫平永远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最亲的一次管他叫他弟弟，可惜此弟弟非彼玓玓，只是嘲讽他罢了。卢玓没想到赫平会管他叫哥哥。卢玓愣了一下，被赫平拽了下袖子，催他：“嗯？答应吗？”
能不答应吗？这么可心的人儿穿越大半个城市连拖鞋都跑掉一只来接你回家，还要向你许一个永远在一起的愿，谁能拒绝？卢玓不能，他甚至恨不得有时光机穿梭到他俩白头的时候，告诉赫平：看，我做到了，真的和你有了永远。
他重重地点头，赫平看着他笑，然后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抱得很用力，跟他说：“那说好了啊，谁都不许变卦！”
卢玓点头：“嗯。”
所幸德村寺这边路是真的非常窄，赫平和卢玓耽搁这么久，刚刚那个司机也才艰难地前行了几百米找了个路口正要掉头。赫平赶忙招手拦住了，司机空车也是回去，看赫平刚刚出手大方立马停了车，还关心道：“接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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