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风固执地坐在码头上，等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罗秀倒也没有劝她，脱了鞋袜，坐在她身旁，双足泡在水里，一晃一晃的。雪白的双足，浸泡在水里越发白得刺眼。
不多时，一群游鱼过来了，中间有一条生得个头不小，却呆呆傻傻，绕着罗秀双足游了两圈。
罗秀看得有趣，却见那呆鱼突然对准她的脚趾吃了一口，痒痒的，罗秀脚趾都蜷缩起来，却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原本的低落惆怅似乎都被笑声驱走，柳清风抬眸看见罗秀与那条呆鱼玩得愉快，那鱼三番两次咬罗秀脚趾，被罗秀踩得翻起了白肚，几次下来，似乎才反应并无吃的。
它摆了摆头，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游走了。
柳清风侧头看着，冷不丁来了句：“那条鱼肯定很失望。”
“哦？”罗秀偏头看她，眼底波光明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柳清风没接这个茬，将下巴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吃到嘴里才发现不能吃，试再多遍也是枉然。”
罗秀沉默，伸手想要安慰她，犹豫一会儿，试探性地把手放在柳清风背上，她并无反应。
罗秀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柳清风没反抗，眼睛一直盯着波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做我徒弟吧，清风！”
罗秀说出这话，略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索性柳清风被她搂在怀里，看不清表情。
谁知柳清风听了这话，却反应强烈，挣扎着挣脱了罗秀的怀抱，冷冷地看了罗秀一眼，起身走到码头另一处去了。
码头上风大，身后灯架上成排的灯笼迎风摇曳，暖黄色的烛光也随之舞动，美不胜收。柳清风却固执地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并不在意身后的美景。
衣裙在风中猎猎作舞，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双丫髻也被风吹乱，一绺绺头发随风舞动。她就这样站在那里，痴痴望着水面。
从月上中天到晨曦初启，从七秀坊的嘈杂散去，到清晨时分再度苏醒，嘈杂一片。
柳清风不走，罗秀也不走，双足浸泡在水中，不时晃荡两下，脚掌泡得皮肤发皱了，罗秀这才把脚收起来，套了鞋袜又蹲在一旁听草丛里的虫鸣，万籁俱寂了，她还能一一翻看灯架上灯笼上的画作题字，一遍又一遍。
最后实在百无聊赖了，她也筋疲力尽了，站在柳清风身后静静看着她。
天亮了，秀坊逐渐喧闹起来，开门的吱呀声，扫地的唰唰声，泼水声，嬉闹声，响成一片。
罗秀伸手想要拍一下柳清风的肩膀，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犹豫一下，还是缩回去了。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天亮了。”
“啪嗒――”
水滴落在青石板上，裂成很多瓣溅开。
罗秀看见她肩头耸动，犹豫一下，还是拥她入怀：“别哭了……”
七秀坊。
再提起这事，柳清风倒也坦然：“那时哭的狠了，连师父的衣裳都被打湿了大片。”
绣袖静静听着，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褪去。等到柳清风说完，她才认真道：“抱歉。”
“其实你不用觉得抱歉，”柳清风神色坦荡：“我知道你那时为什么没来……”
“不，我欠你一个道歉。”绣袖斟酌了一下言语：“承诺过的事没有做到……抱歉……”
柳清风于是露出胜券在握的笑：“真要是觉得抱歉的话，我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
绣袖一愣，这才恍然自己中了柳清风的圈套。倒也不恼，笑道：“什么机会？说来听听。”
柳清风一字一顿道：“帮我管理秀坊。”
“我知道你以前掌管秀坊庶务，萧坊主说你做得很好。”
“所以，你现在要来帮我吗？”
绣袖脸上神色依旧轻松：“这个机会我可以不要吗？”
看着柳清风的神色，绣袖无奈道：“好吧，看来是不能推辞了。那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做好选择了？”
柳清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叹一声，绣袖果然知道她与师父的事了。
绣袖离开秀坊多年，此次回来不久便得知这种秘辛，要么是她自己明察秋毫从蛛丝马迹中获悉，要么是她原先发展起来的势力盘根错节，洞察秀坊内一切风吹草动。
但两种猜测无论哪个是真，都与柳清风没有关系。以她对绣袖的了解，此人若是为官，必定是纯臣。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间有心照不宣的隐秘。
扬州。
“玄霄，你没事吧？”
古丽搀扶着她，忧心道：“你脸色好白啊，是不是不舒服？”
玄霄柔声道：“我没事的，就是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说话间，她因为缺水而干燥起皮的嘴唇嗫嚅着，古丽注意到她的嘴唇颜色很淡，像是褪了色的花瓣。
若松抱了一摞卷轴过来，看见玄霄也不由驻足：“师叔，你脸色真的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要不……去看看大夫？”
灵珑也从后面走出，今日玄霄一行人启程回华山，灵珑出来时日也久了，决定跟玄霄一同回去。
但她素来嗜酒，饶是启程回华山，她也喝得酩酊大醉，此时脚步歪歪扭扭地，走过来不偏不倚撞了若松一下，若松一个踉跄，怀中卷轴散了一地。
要知道这些卷轴可是灵琅的新作，若松磨了好久灵琅才松口答应把画送给他，此时骨碌碌滚了一地，地上还有宿雨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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