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扬开的这一枪，震住的不仅是于书年最后的生命时刻，还有闻讯赶来的警察。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疯狂的一幕，冰冷的寒夜似乎静止了一秒，然后是沈悠带着哭腔的怒吼：“许星扬你在干什么你疯啦！”
许星扬并没有疯，他的心脏砰砰作响，就像枪声一样激烈，但他开枪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这是他短暂警察生涯中的第一枪，他握枪的双手却没有一丝颤抖。
他并不害怕或者后悔，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终于结束了，他这样想到。
然后，在沈悠激动的质问下，在同僚齐刷刷对准他的枪口下，他也轻声说了出来：“终于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陆明璟也很惊讶，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对于罪案的普遍理解，“你先把枪放下，走过来再说！”
对于他的队长下达的这两个命令，许星扬都没有遵守。他只是握着枪默默走到一边。他冷静地看着那些枪口跟随自己移动，毕竟他是刚刚才开枪杀人的危险分子，尽管他有一千个理由去终结于书年的性命。
陆明璟示意两个队员去弄开紧闭的大门，然后继续沉住气跟许星扬交涉：“小许，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你先把枪放下，好吗？”
见他毫无反应，沈悠在旁边骂了两句，跟着又急得要哭出来：“你就听头儿的，乖乖把枪放下好不好，愣头许！”
那是她给这个小后辈取的绰号，她一直觉得他愣头愣脑的，也就当初提出新线索那次聪明了一把。要不是亲眼所见，沈悠宁愿相信于书年有能力毁灭世界，也不会相信这个愣头青会开枪杀人。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如果他不是疯了，那么他就是有着比疯了还要可怕的理由。
“对不起，沈姐，头儿……”许星扬轻声说道，“是我干的。”
“傻瓜，你在说什么！”
“是我协助邹铭黑进内网，搞出这场直播，我们原本以为这样就能逼于书年认罪，却还是失败了。不过就像他自己说的，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好。”
他的嗓音很平静，嘴角挂着惨淡的笑容。他再次看了看于书年狼狈的死状，轻轻地舒了口气。
沈悠哑声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陆明璟也很惊讶，不过他却忽然想通，所有关于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都在此刻拥有了答案。
只见许星扬垂头看着于书年的尸体，就像查案那样认认真真说道：“之前那几次内部消息被泄露也是我做的，对不起，我害怕案子又不了了之，便把十年前受害人的照片放上网，我也怀疑过卫呈远有份犯案，所以故意走漏他被捕的风声……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只是闹了半天，好像对破案没什么帮助，反而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还好，”他又抬起头来，就像一个孩子那样笑着，眼睛里有泪花闪过，“我用自己的方式补救了。”
“白痴，什么狗屁补救！”沈悠骂道，“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警察吗！我们都想将于书年定罪，可是你为什么要走这样的极端？他不值得你赔上自己！”
为什么，陆明璟也想问。作为一个警队的新人，许星扬一直对伊甸园的案子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热情，现在想想，也许应该说是执着更合适。
果然，许星扬接下来的一段话解答了所有疑问。
“他不值得，可是有一个人值得，”许星扬轻缓的嗓音，与另一头撬门警察的急切形成鲜明对比，“1984年的夏天，邹寻的尸体被发现在山里，明明有那么多疑点，明明有一个小女孩声称看见了凶手，警方却只想要草草结案——除了一个叫许魏的警察。只有他不信邹寻是被野兽咬死的，是他发现邹寻的肋骨诡异地少了一根，因此牵挂着这个案子，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真相。”
“直到十年前，也就是2008年的那一连串失踪案发生，许魏直觉那肯定跟1984年的案件相关，他偷偷调查这个案子，最后却因为违规被开除出警队，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他一辈子都不得志，快四十岁才盼来一个儿子，老婆却因为难产而死，自己也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认定了这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我想你们也猜到了，他唯一的儿子继承了他的遗志——没错，我就是许魏的儿子，”许星扬握紧了手中的枪，望了望一片漆黑的夜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父亲。”
难怪这个年轻人会对那么多年前的案子耿耿于怀，难怪他会将他们引向谁也不会想到的久远线索——陆明璟在心中沉沉叹道。
又是一个自父辈根植下来的，无法磨灭的执念印记。
那边，别墅的大门还没被打开，可是他们都感受到了那由内到外的撼动，那样剧烈，就像人心中的信念，再坚定都好也能在一瞬间崩塌。
刺耳的玻璃碎响忽然逼近耳边，就像是死亡的丧钟，催促着许星扬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枪。
“别做傻事，笨蛋！”沈悠呼喝着，整个身体都猛地向前倾，却又不敢上前——
谁的速度都不会有子弹快，要结束一条生命似乎很容易，尤其是在这个浸染了太多鲜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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