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猛一回头。指着冯辰枢的脚:“哇!王爷,你穿着黄鞋子啊!”
岂料冯辰枢半点不慌张,没来由地点点头。
脸上的平静也不像是装的。
两人继续往山脚挪,天黑了,不敢走得太快。不过冯辰枢也知道,山脚近了。脚下的坡度变得平缓,路好走了许多。
纪宁沉不住气:“你怎么不怕啊。”
冯辰枢眉眼弯弯:“这条校规,确有其事。自然只有我皇兄,当今圣上,配得上穿黄的。其他人擅自穿了,得是死罪。”
纪宁没料到他因为怕鬼,能自圆其说到这个程度:“那你为什么敢穿?”
冯辰枢骄傲道:“这是御赐之物,我自然穿得。”
早知道还是说红鞋子了。
纪宁一声惊呼,没了动静。
“纪宁?”冯辰枢这下是真的担心。
“你还好吗?”他一迭声喊着。
没有人回应他,方才一直萦绕在耳边,纪宁明朗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吞噬了,冯辰枢只听见自己的声音。
“纪宁?你在哪里?”他站在原地,一声落下,一声又起。
就在这时,纪宁从前头的树丛窜出来,“嗷呜——”一嗓子,冯辰枢受惊,原地蹦了起来。
“哼,”纪宁的声音里写满了气不过:“我就不信吓不着你。”
“吓死我了。”冯辰枢笑着拍胸口。
纪宁对东山非常熟悉,哪怕他已经下山几个月,仍然在踩到某个土坑的时刻反应过来,到山下了。
此处再走数十步,就能走出东山,回到大道上。身后冯辰枢的脚步细细碎碎,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纪宁突然觉得,这是个逃离的绝佳机会,干脆就这么分道扬镳吧。
心里的两个小人吵了起来,善良的那个说把他送回去吧,自私的那个说快跑快跑。
“纪宁。”冯辰枢怕他又闹,每走几步喊他一声,叫魂似的叫。
“到了到了。”他道,把竹子往冯辰枢怀里一塞,提起衣衫,没有任何犹豫地,抄小道跑了。
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见城门。
冯辰枢那么大一个人,断没有走丢的道理。
接过竹子,冯小王爷再没听见身边有动静,他抱着沉沉的竹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心里没底,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句。
“纪宁?”
与前面不同的是,这一次再没有那个肯定的声音回答他。
冯辰枢以为纪宁又在开玩笑,想要得到回应,又怕纪宁觉得烦。
沉住气来,往前挪了几步,冯辰枢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浅浅的坑里。
“纪宁,你还在吗?”
回应他的是夏虫焦躁的鸣叫,还有无处不在的风声。
冯辰枢习惯天黑之前回家。
他的眼睛,在极暗的地方就不能用了。每到晚上,要点很多很多蜡烛才能勉强看清房间里的东西。
一天对于他来说,只有太阳亮着的时候才有生活。天黑以后,他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有限到,哪怕是前头有人带着,也要每隔一会靠声音辨别位置,才能勉强跟得上纪宁的脚步。
冯辰枢这会子肯定纪宁已经不在身边了。他把竹子放在一边,用手摸索着地面,确定纪宁没有摔进同一个坑,没有受伤。
那就是走散了,他自欺欺人地想。
来菽城之前他读过县志,别的山上也许有野兽蛇鼠出没,但东山因为长久有人居住与打猎,兽迹罕至,反而安全。
跟在纪宁身后一步一步,想来也离大路近了,只是大路在哪里,自己一个睁眼瞎,真的摸不到。
冯辰枢不敢托大,此时如果乱转,十成会迷路,一个瞎子在晚上若是走反了方向,明日天亮也转不回来。
昨晚的旱雷让人不得好睡,行走了一天实在疲累,冯辰枢在土坑里找了个风小的方位,紧了紧外袍,靠在厚实的土壤里。
纪宁抄小道出了山,路边正有一架华辇。套好了马,停在原地。
他不敢唐突,有华饰的车子,主人非富即贵,如果认出自己送官府,那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出他所料,稍时,车上下来几个人,纪宁视力极好,认出为首的那个正是松萝。
松萝道:“你们两个,去山上,这一队,向西边。其他人,跟我来这边搜。”
想来是见王爷不归,来寻他的。纪宁心里的罪恶感减少了大半,他把冯辰枢丢在山脚下,这几个人只要不瞎就能看到他,要不了几分钟他们就能发现他,把他带回去,伤不着一分一厘。
车边的人得了令,呼啦啦地去搜山了,车子就那么停在路边,连个车夫都没留下。
纪宁曾经做过三好学生,但在这个生存至上的世界,他没什么道德感。他只知道自己行骗多次,犯罪越狱,把王爷丢在山里,数罪并罚,牢底坐穿。
而正在自己要跑路的时候,路边刚好有一辆空车。这简直是上帝的恩赐,是神谕,是缘妙不可言。
他乐不可支地爬上车,车厢内还有布包的鸭腿。纪宁咬着腊鸭腿,鞭子一甩,离菽城渐渐远了。
夜半,冯辰枢周身冷浸浸地。
与纪宁失散的时候已经入夜,他在这坐了略有一个时辰,算算时间,再过一会,就该睡觉了。
头朝着天虔诚地望着,他没有许愿让纪宁来找他,也没有许愿让老天保佑自己平安。
今日七月初七,他也想看一看上弦月,看看乞巧节,牛郎织女相会的那一道银河。可能是愿望太奢侈,他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夜幕与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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