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陆雪琪到了竹居。
水月一身月白道袍站在屋中，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文敏站在一边，竹居只有她们两人，陆雪琪在水月前三步处停下，然后跪了下去，俯身一拜：“不肖弟子陆雪琪，拜见师父。”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文敏看了水月一眼便知自己无法撼动自家师父的决定，于是只能跟着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陆雪琪仍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水月眼里掠过一抹叹息，问道：“琪儿，七年前你擅自离山半年，我那时并未责罚于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黑发散落遮住了陆雪琪半张脸，但仍能看清她微抿的唇角，“师父宽宏，弟子感激不尽。”
水月闻言，深吸一口气，双手负于身后，言语间多了几分怒意，“我原不知，你离山不到三月，竟与我如此生分了？”
在这小竹峰上众弟子皆知，水月最器重的弟子是陆雪琪，也对她最寄予厚望，一边的文敏见势不对，忍不住开口劝道：“师父，雪琪她不是那个意思……”
水月抬手止住文敏的话头，她只看着陆雪琪，问道：“三月前，你本应与敏儿一道回山，中途却独自离开，是去找江亦言了吧？七年前你伤心回山，我不是不知，但我没想到，六年多的时间也没能让你放下，你究竟要执迷到几时？”
说到最后，水月的态度已经变成了质问。
陆雪琪身子一颤，她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阖上眼，语气却十分坚决，“弟子不肖，请师父责罚。”
水月的脸色在陆雪琪这句话后变得更加难看，文敏忍不住再次开口，“师父……”
水月摆了摆手，“敏儿，你先出去。”
“可是……”文敏看了一眼跪着的陆雪琪，显然是不放心。
“出去！”
水月的态度强硬，就算她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文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得应下，“是，师父。”临走前仍不放心地看了陆雪琪一眼，只对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待文敏走后，竹居内只剩下陆雪琪和水月两人，屋内愈发静了。
尽管很生气，但水月还是耐心问道：“琪儿，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雪琪缓缓抬头，清冷的脸上眼眶微红，“师父，我放不下。”
小竹峰这么多年，只有在最初的那几月水月见过陆雪琪这样伤心的神色，她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松开，她这个弟子啊，认定了的事从来都是固执到底。
水月深吸一口气，道：“从今天开始，未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小竹峰一步。这次，谁都不能帮你。”
陆雪琪复低下头，唇角微抿，应道：“是，师父。”
水月见她如此顺从，心底又不免有些烦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雪琪又会忤逆她，水月摆了摆手，“行了，先回去吧。”
陆雪琪并未依言起身离开，而是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水月，“师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徒弟的眼神很认真，水月和陆雪琪对视良久，募地叹了一口气，“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和江亦言来往吗？”
陆雪琪掩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紧，“是。”
这是陆雪琪一直疑惑的地方，亦言在小竹峰五年，她从未见水月对其有任何不满，修道者多重自身，小竹峰上弟子众多，水月自然不能顾及所有人，更多的是交给大师姐和古师姐，还有弟子们自己修炼，江亦言一直很努力，在修道一途上天赋甚高，七脉会武上也取得了好名次。
七脉会武后亦言纵然犯下大错放走了张师弟，但陆雪琪并不觉得师父她就因此对亦言有那么深的不满和忌惮。
水月对上陆雪琪清冷的目光，“琪儿，你该知道，我当初是怎样把你从火海救出来的。”
陆雪琪敛眉，“是。”
“那你也应该很清楚，”水月轻哼一声，“那场火是因谁而起？！”
陆雪琪直视着水月的眼睛，道：“师父，不是这样的。”
水月对上陆雪琪漆黑的眼，心里咯噔一声，“嗯？”
陆雪琪看着水月，道：“师父，亦言的母亲和您一样，与娘亲都是好朋友，但似乎您与父亲的关系更好，所以每次您都会和父亲待很久，我知道，您只是在劝他对我好一点，但是父亲深爱着娘亲，是不会听您的话的。”
“陆家被人夜袭，也并不是因为亦言和她的娘亲，而是因为娘亲在离开祁族的时候带走了一样东西，他们是因为那件东西才会盯上陆家的。”
陆雪琪垂下头，“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亦言她挡在我和母亲面前……”
桃花盛开的院子里躺了一地的尸体，满地的血污像是一场盛宴，有黑衣人的，也有陆枫寒、她的父亲的，还有她的母亲，都在那个院子里，他们拼死抵抗却还是不敌，当黑衣人站在他们面前逼问萤骨下落无果时，刀剑首先指向了她的父亲。
“那天她其实已经离开了，母亲替她治完了病，一大早她的娘亲就带她出城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回来的……”
水月转过身，眼中多了几分震惊。
陆雪琪低着头，脸上浮现出几抹挣扎，带着怀念的挣扎，又似乎带着一抹伤感的笑，“那些人动手的时候，她就站在我面前，满身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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