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这小秃头长了头发以后又突然变回了小秃头。他看着那光不溜秋的脑袋，还上去摸了摸，手底下那无毛的触感告诉他，这小秃头确确实实地变回了小秃头。
一时之间，有万千猜测从姬青脑子里奔涌过去，最后又什么都不剩地留下了一地狼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仿佛抓住了些什么东西，但又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战战，如同混沌里被丢进了滂沱冷雨之中，一个激灵之下神思清醒又被如石粒般大而密集的雨滴分去了精力。
姬青细细将先前的种种都想了一遍，脑中灵光一闪，突觉功力上涨，竟然已破了大乘到了渡劫期。
从大乘期到了渡劫期以后，他的五感清明不少，外头的鸟叫虫鸣，街上的落叶微风，皆落入他的耳眼之中，心念一动，神识便已出千里之外。
然而从大乘到渡劫，不仅仅是修为的增长，姬青似乎同天道相进，从中突然明了了不少天机。
譬如先前“姬青”和真一子一直在同他说的那些道不道的。
“姬青”曾对他说过，“魔修之道是变数，你若全部记起就不再是变数。”
真一子亦常常不肯提及从前。
无论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总归是不约而同地将自己同这天道变幻所联系在一起。
他先前尚且不能将找出此二者的关联，只道自己身处迷雾之中，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白雾，什么也见不着什么也不知道。可此刻，他觉得天地悠悠，万事万物皆有其规律，如提线木偶，被名为天道的千丝万缕束住手脚，走向既定的命运。
天道大乱，就像是木偶线打了结。戏台上的木偶没了丝线，乱成了一团，于是只能摆出荒谬的姿态，如同先前在城外一样。
而这京城之内又为何没像城外一样呢？行人来来往往，看着热闹又毫无异常。
在这其中，司空又到底扮演了怎样的绝色，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些猜测毫无根据，但便如悟道一般，修士悟出来的道虚无缥缈，他们却都坚信不疑。
那是一种类似于直觉与本源的东西，决计是错不了的。
姬青思来想去，然而许是修为不够，再感应不到更多，也暂时先想不到更多，只得歇了火，盘腿在真一子边上打起坐来。
这一闭眼一睁眼，外头的天已经暗了，屋子里头已经布满了通明的灯火，真一子和小秃子都已经醒来了在外间坐着。
姬青掀了床幔走出去，只见二人坐在榻上对弈。
小秃子的神态比之白天大不相同，满脸肃然，浑身都是超龄的沉稳与内敛，仿佛和白日里来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
姬青愣了愣，放轻了手脚走到两人边上看着那棋盘。
这一看就能瞧出这小秃头的天资聪颖和性子沉稳来，他的气力虽不比真一子，但也能看出其风格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是个沉稳的性子。
果真是大变了样子。
两人见到了他来，俱是收了手。那小秃子下地朝姬青做了一揖道，“载德见过尊主，尊主道侣棋艺精湛，可称为国手了，实在让小子大开眼界钦佩万分。”
姬青目瞪口呆地见着早上还嚣张跋扈的小秃子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个彬彬有礼的小皇子。
他听得边上的真一子轻声笑了笑，抬起被水润过一样干净的眼眸盯着他，说起话来带了点儿病气，中气略不足，“阿青，你来了啊。”说完，又笑了笑转头对边上大变模样的小皇子说，“此局今日就到此罢，劳烦十皇子让我道侣二人说些体己话。”
“自是不敢叨扰。”那秃头小皇子又做了一揖，到紧挨着这间房的另一个屋子里住了下来。
姬青听得那小皇子关了房门才坐在方才那小儿坐过的地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真一子将手上一枚黑色的棋子丢进了棋盒里头，发出一声脆响，“这才是那孩子本该有的面貌，天生聪慧机敏，识人心又无大欲。”
他正了正衣冠，看起来有点儿小得意地对着姬青道，“尊主偏心于我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姬青不及多想，坐下道，“我何时不偏心于你过了？这颗心从头到尾，放得也只有仙人一人。”
真一子笑呵呵地不回答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了起来问，“尊主可要同我一起下一盘棋？”
“不了，我不爱费精神力玩这些个东西，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眼下该如何。也不知那青心草什么时候能到这宫中，要将其毁掉我才放心。”姬青见着真一子将黑子白子分边拣在一处，疑惑道，“用术法不就行了，郎君何须自己动手，这般麻烦？”
“尊主早已辟谷，又何须再吃糖葫芦呢？”真一子歪外头，冲姬青笑了笑，他那双眼睛干净又分明，少见的没有藏着什么东西，是纯粹的再纯粹不过的喜悦。
姬青难得见真一子这副模样，也回了个笑道，“也是，你说得对，法术用处虽多，但处处皆用，便也少了乐趣。”
“正是如此。”
真一子点头称是，样貌之中犹带着病态，姬青心中心疼便对人说，“我待明日去问问福安公主，那青心草究竟何时能送过来。你这副样子，我很是担忧。”
“尊主无需担忧，还记得我曾同尊主说的道吗？”
姬青这次倒是没反驳，想着如今自己心境上升，说不定能从中听出点儿玄机来，便点头让真一子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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