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朱利安展示出自己一床红色丝绸的被套和枕头，带着隐隐的兴奋和炫耀，问，“怎么样？”
“朱利安……”子吟一看，眼睛便膛得极大，“这是……”
“过年不都要换红色的吗？我在街上看到……记得你没买，便自己买了。”
子吟摇头失笑，万没想到朱利安竟是把婚礼用的龙凤床具给买回来，被褥确实是红色，散发着洋洋的喜庆味道，可这并不是过年的物事啊。
子吟静默了一会，实在不想扫对方的兴，只好委婉的说，“朱利安……这个春节用不上。”
“什么？”朱利安便皱起眉，因为他买的时候，店家还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语。
“这是新婚时候，给夫妇布置新房用的。”子吟苦笑着解释道。
“新房？”
“对……就是新婚夫妇居住的房间，这被子上的图案为鸾凤和鸣，有夫妻和谐之意……”
朱利安怔了一会儿，“噢……是这样……”
“嗯。”子吟摸着那龙凤被，却是有些怀念，想起了他与娘儿的婚礼。
当时他看到这红被褥，只有无比的紧张，就怕自己没有经验、让新婚妻子失望。可一下天旋地转，被按到床上的竟换成了自己……然后……他就被娘儿做了那夫妻之事。
子吟如今回想，便觉得这也是仅有的，与妻子甜蜜的回忆，他很珍惜的记着每一点细节，足够让他怀念一辈子。
却说朱利安知晓自己摆了个大乌龙，倒是没有尴尬，他就觉着这被单上绣的鸟儿特别好看，瞧着就是喜气洋洋的气氛。
他决定把床这样保留到过年，反正就在他睡房里，没人能瞧见的。
除夕夜当天，洋租界里的华人佣工也都纷纷的请假回家，公馆里便真真正正只剩下科林、子吟和朱利安三人。子吟从早上便准备着饺子的馅料，又着厨子在离开前做了团年饭的菜式，正是准备吃到年初一。
“武，我可以帮忙吗？”科林就见子吟拿那面团压出的皮，手势纯熟的把肉馅子包进去了，也有些跃跃欲试。
“好的。”子吟看老管家眼里都要放出光来了，便笑着教他作法，“摊在手掌心……放一匙的肉……然后、对、用两指揉好……”
科林第一次做华人的饺子，竟也是掐的似模似样，便很是自得的笑了，“这么简单﹗竟然是这么简单﹗”
子吟虽是公子哥，可幼时却是经常待在小院的灶房里，瞧着娘与丫环作菜。这瞧多了，也算是学会了几道板斧。
如此一直忙活到晚上，三人便布桌吃饭，一同品尝厨子做好的菜，还有子吟那盘新鲜煮好的水饺。
朱利安和科林都是第一次吃华人传统的守岁菜，尝过一口后便有滋有味的不断添吃，对入口的美味啧啧称奇。
朱利安觉着这时光难得，便开了支珍藏的洋酒，给二人倒了半杯，“武，在洋人的文化里，美食定要有美酒相伴的。来、我们干杯﹗”
武子吟嗅了一下，“这是什么酒？”嗅着便觉着不一样。
“西班牙人做的龙舌兰。”朱利安笑着呷了一口，“比葡萄酒要带劲多了。”
子吟也喝了一小口，就觉舌叶尝到了一种新奇的植物味道，也是挺不错的。
“武，你后天便要走了吗？”科林平常并不会同桌吃饭，可如今公馆就只剩下他们三人守岁，便也当成一家人似的同坐了，朱利安对这位老管家也是相当的敬重，并不会把他当下人看的。
“对。”武子吟说道，“要去伊尔库茨克。”
老管家脸上便露出了忧色，“单独一人么？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怕，我会俄语，而且二哥也告诉我过境的方法了。”子吟如今也算是去过几个不同的地方，即使是第一次出国，也不至于感到害怕，他还能亲自驾汽车了呢。
“嗯……”科林花白的眉却依然皱成一团，看向主子，竟是有些迟疑的问，“先生，武就不能在这住着吗？多个人也挺热闹嘛﹗”
朱利安便把目光投向子吟，科林问的问题，他也是同样问过了，只是被拒绝了。
“谢谢你们……”子吟便无奈的给予同样的回答，“我必须走，这是大哥和二哥的意思。”他自己已是孑然一身的鳏夫，到哪里住都不成问题，可他挺急着见小沙赫一面，也想知道二哥现在的状况。
“那你日后回上海了，定必要来做客。”科林说，“别忘了我这老头子。”
“一定不会。”武子吟便夹了颗饺子，放在老人家的碗儿里，“科林……谢谢你教我驾车。”
“小事儿。”老管家像是对孙子一样，亲切的揉了揉子吟的头，语带遗憾的说，“你要是能待久一些，我还能教你修车呢﹗”
朱利安听着子吟与管家的对话，便垂下眼睫，心里也是十分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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