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台阶上,地上是三两根烟头。
曾经看到过,明明早已到家的爸爸,把车停在家门口一顶昏黄的路灯下,在车里一口接一口地吸烟。直到路灯的光,撩开越来越多的黑夜。他才把通风的车窗关上,下车。
那时的我很不理解。
直到如今一样的黑夜,同一盏路灯,只不过把封闭的车厢换成室外的楼梯。我坐在石子台阶上,也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十分钟前,我提着行李箱,在这条楼梯上亲眼送走了俞箬的车。对,她回家拿了辆车。四个人晚上在Z市吃过川菜后,先平送子悬回家,俞箬则负责送我。
与深冬寒风和冰凉的石阶相比,更加让人心生惧意的是,进入一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却不知道该在脸上摆出怎样的表情。
直到屈起的小腿开始有了麻意,我起身拍拍裤腿,一脚将那些烟头踢下台阶,看着它们咕噜噜滚到水泥路面的中央,伪装出被路人随手丢弃的景象。
不就演戏吗。
管你要上什么戏码,说完了,笑完了,总能让我独自一个人在沙发上好好躺一会吧。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大门长长地按铃。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啪嗒啪嗒,然后锁孔清脆地转动,像一个密谋开启的机关,吱嘎一声,暖黄的光线投上我的脸。
万英琳站在门口,看着我,她的表情很好地向我传达了一个信息——现在最好闭嘴保命。
“你还知道回来?”她质问我。
“今天到了Z市,和他们一起吃了饭。”我挤出笑脸。
“吃了那么多天饭还不够?”
“那你吃完一日三餐,为什么还要吃宵夜?”
“这两个是一回事吗?!”
“我很冷。”
“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熬过来的?”
“我很冷,可以进去再讲吗?”捏紧了行李箱的把手。
“我自己一个人,跑东跑西......”
我一把推开万英琳,拽着行李箱就挤了进去。玄关扑面而来的温度并没有让我的情绪有丝毫回升,我三两下甩掉鞋子,叉着腰。万英琳显然已经被我的行为给镇住了,真的,因为我很少动手。
为了不让客厅听见,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非常时刻把你丢下自己一个人跑去迪士尼,很对不起,不过这是早就约好的,我也很无奈。”
她张开嘴要说些什么,被我抢先打断:“现在我回来了,我发誓,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块解决。”
她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但仍旧有些阴沉,抱着手,径自进了客厅。我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拖着行李箱紧随其后。
爸爸和妈妈正挤在一台电脑面前打麻将。我进来的时候,妈妈正戳着屏幕,“不对,应该打这个!”
见我回来,爸爸看了我一眼,又立马回到麻将上,嘴上问道:“回来啦,玩得怎么样啊?”
我笑道:“还行。”
他点点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妈妈直起身来问:“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跟他们吃得川菜。”
万英琳倚在厨房门口,手里掰着一个橙子。
妈妈皱起眉头,“川菜——辣的吃多了不好!”
我笑着摆摆手:“偶尔一回。”
她忽然把手掌一拍,我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句她便说:“哎哟,早上还有剩的饺子,我去给你热一热。”
我急忙阻拦:“妈,不用了,我现在吃不下。”
她却似乎完全听不到重点,已经从冰箱里抽出一个盘子,“没事,很快就好。”
这不是速度的问题吧,“妈,我现在肚子要炸了。”
“你要吃煎的还是煮的?”煤气灶上已经升起了火苗。
我只想要个沙发。
最终选择了放弃抗争,无可奈何地说:“煮的,煎的有油。”
然后提着行李箱哐啷哐啷地爬上楼。一进房间,便如愿把自己丢上了沙发。身体陷入柔软的一刹那,我舒服地叹了口气。
神经犹如垂上地面的绳子,悉数松懈下来。只有一根是个例外,它是个独行侠,漠视地上的大部队,兀自笔直地悬在空中。
我熟练地掏出手机,仿佛把手伸进口袋再抽出举起的动作曾经重复了无数遍。
俞箬的微信对话框依然空空如也。上一条消息,是我半小时前发出的“你到家了吗?”。
背后柔软的沙发顷刻间成了插着针的毡子。
也许,是回去的路上塞车了,开着车自然回不了消息。也许她妈妈在亲戚家里,打电话让她来接,所以耽搁了。也许她没有到家看手机的习惯,不知道我在关心。也许......
我恨不得拿出一张纸,列出所有搜肠刮肚想出来的原因。小到路上偶遇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大到路面上司机酒驾,差一点便发生事故。我就是,就是不愿意承认,万千条的理由中,也许最有可能的答案是她明明看到了,却觉得没必要回。
开始麻木地翻聊天记录——“她已通过你的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我们在店门口,你帮我把包拿出来吧”“好”“你到家了吗”,然后便是一段灰色的空白,寒酸的可怜。
除去系统声明,竟然总共只有三条消息,连一整个聊天界面也撑不满,还足足留出一大片充满嘲讽的空间。
盯着手机出神时,房门被豁然打开,我连头也不抬,“干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