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一瞬,又摇摇头,“没有。”
女人前面的小孩坐在手推车的儿童专座里,他的妈妈正往传送带上搬一箱牛奶。我推推俞箬的胳膊肘,“有东西就去买吧,现在还来得及。”
“算了。”
我吸了吸鼻子,“一会轮到我们时,你别又突然跑出去。”
她虽然不再言语,脚却局促不安地点着地。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当我在迪士尼向俞箬傻乎乎地举着手掌,她的状态与现在很像。只不过当时飘忽不定的是眼睛,现在是脚。
等到前面的女人挖空整个车篮时,俞箬突然就丢下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喂,你——”我扭过头去,她已经跑到几米开外。
这一个柜台的收银员很明显是个新人,刷条形码的速度格外的慢,“滴”一声过后,一通翻找的声音,才跟着“滴”的一声。我用比那还慢的速度放东西。
俞箬还没回来。我一面维持着慢动作,一面使劲伸长了脖子。人群里没有她的身影。
可惜无论速度再怎么慢,东西总共只有三样——原味棉花糖,牛奶奥利奥,还有一包杏仁。前头的女人已经推着装满塑料袋的车子离去。新人收银员面对只有寥寥三样的传送带,卸下重担似的呼出一口气。
三声“滴”后,收银员对着如此体贴的顾客笑道:“总共八十五块钱。”
俞箬依旧不见人影。
我从货架上扒拉下一盒口香糖,“加个这个。”
“八块钱。”
“......”
“总共九十三块钱。”
“再加一盒。”
“一百零一。”
身后长长的队伍,早已探出好几个脑袋,眼睛像探照灯似的,不满地扫视着萧瑟的传送带。我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掏出钱包,“有会员卡。”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不好意思,让一让——我是前面的——”
一回头就看见了远处的俞箬。她像一股涌动的水流,在平静的海里掀起一层一层的波浪,因为她,笔直的队伍流动着向外弯曲,直到她来到我的面前。
寒冬季节,她跑得额头上全是汗,一把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收银员,“加一个这个。”
一袋一次性口罩。
结完账,她提着塑料袋往前走,我跟在她身后,想了想还是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就因为一个口罩?”
她弯下腰,把塑料袋放在地上,从中找出那袋尊贵的口罩,抽出一个,然后起身,将它轻轻地套在我的耳朵上。
被她所接触到的皮肤,哪怕仅仅是不小心擦到的耳垂,全像烧开的水一样,向着头顶喷出热气。
“这是什么......”我呆呆地问。
“你感冒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鞋面,“所以买了一个口罩。”
不能是这么轻松的陈述。这是你逡巡良久,最终还是奔跑着找到的口罩。它被后天所赋予的含义,不能也不应该用“所以”来作出总结。心里面的疑问多到如同陈年堆积的灰尘,在心脏上压出青色的阴影。
我将口罩拽下来,“室内戴什么口罩啊,一会出去再带。”走了几步,又气不过地回头说,“借花献佛,这口罩是我付的钱。”
她哭笑不得,“好啦,一会还给你。”
坐扶手梯到负一层,俞箬推荐的那家面馆身处不起眼的拐角。捧着菜单,我实在对面没兴趣,就随便点了一个大排面,俞箬合上菜单,点了跟我相同的。
“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盘踞了一整天的疑问。
“等面上来,边吃边说。”
小面馆上菜很有效率,不过五分钟,远远地,就看见店员端着放置两个大碗的托盘向我们走来。面条诱人的香气沿着鼻子钻进了耳朵,我却忽然紧张起来。四肢像提了线的木偶,僵硬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瞬时间,我想起了一个词——最后的晚餐,仿佛汤面上飘的不是香菜而是砒霜。
面的味道还是挺好的,有筋道的柔软,如果不是因为如鲠在喉的不安,我可能会吃得更香一点。可是眼下,一筷子挑起两根面,我像在感冒面前束手无策的孩童一样,闭着眼,咀嚼自己的命运。
俞箬的状态不比我好多少,我的牙齿在运作时,她仍旧在对面沉默地挑着浮在汤面上的香菜。筷子随着手起起落落,使我恍惚明白,她似乎在整理一场谈话的开端。
我紧张地打量她,“不吃香菜可以提前说啊。”
她苦笑了一下,“老板不会记得的,这家店,我来过好多次了。”环视着四周,“这里开了好久了,或者说,这整个商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存在了。”
“小时候经常来?”
“嗯,那时候是跟父母一起,现在......”她抬起眼看我,“子悬应该跟你说过吧,我父母的事。”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为了打破有些僵硬的气氛,强笑道:“这没什么的,很多人结了婚后才发现彼此性格不合适,果断离婚比耗着要好。”
“是我爸出轨了。”
原本准备好的安慰一下子就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我看着俞箬轻描淡写地吹着面上的热气,良久,愣愣地问出一句:“真的吗?”
“嗯。”
我突然就觉得可笑,很可笑。
“其实我们点的不对,这家店的特色是香菇菜心面。”她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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