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一下子着了慌，只好艰难地点头承认。
“你知道她的住址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
我拎着包，冲出琴行，一路冲到马路边。眼见一个女孩子就要上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我奔过去，拦住她的胳膊：“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爸爸重病住院，你这辆车能让给我吗？”
女孩子面带犹豫，我低下头：“拜托了。”
因为我的苦苦哀求，女生最终把车让给了我。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上了车，我报上Z大的地址。万光然没有生病，但这个借口并非临时起意，我怀疑生病的人是方艳梅。
虽然方艳梅的信用值在我面前忽高忽低，但一旦面对工作学习，那就是珠穆朗玛峰的级别。如果因为个人原因无法上课，她会提前至少半天通知，哪怕她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学生，她也一定会提前联系我。除非方艳梅脑子进水了，不然她能想出一千种一万种让你完全信服的理由，家里有事这样低级弱智的借口，一看就不是她的风格。
没有电话，没有通知，人却迟迟不见踪影。很明显是发生了某种情况。
出租车驶到Z大的门口，被保安拦住：“现在不允许车辆进出。”
我付完车费，跳下车，扒着保安室窗框问道：“叔叔，你知道研究生宿舍是哪一幢吗？”
“你问这个干吗？”保安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我急着找人，真的。”身体倾过窗户，急切地证明自己并未撒谎。
“哦，研究生宿舍啊，那可多了，十五到十九幢都是。”
“那女生宿舍是哪几幢？”
保安挠挠头，直说记不清了。
我急得抓抓脖子，忽而想到什么，赶紧问：“那有一个女生，看上去冷冰冰的，短头发，个子高高的，皮肤很白，长得很好看的，她还留在学校里，对了，头发还有点自来卷，进出时你有没有印象啊？”
“哦，她呀！”保安一拍脑袋。
“怎么，你记得她？你知道她住哪一幢吗？”
“每一个经常出入的学生我都会问的，我记得她是——”保安搔搔下巴，眼睛在上方旋转：“15，不是，好像是16幢。”
“哪一层哪一间？”
“这就不知道了，哪里会记得——。”
我匆忙道谢，抬脚跑向园内。上一次来到这里时有多么的惊喜和感叹，现在就有多么的后悔和怨怒。学校面积大加上方向感太差，我绕了好多弯路，靠着插在路边草坪里的铜制地图才终于找到了16幢。我猛敲宿管阿姨的窗户，又好说歹说，才终于催动她的一双尊手，为我翻到了方艳梅的房间号。
518，该死的五楼。
我一口气爬到四楼，抱着楼梯扶手一边喘气一边往上挪动，迎面走下来一个男生，听到脚步声时我扫了一眼，只觉得他的脸部线条分外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拐角，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女生宿舍，男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跑到518，停在门前。我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抬手正欲敲门，刚触到木头的一刻，手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我害怕。
我害怕这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我害怕房门刚响，方艳梅就打开门，然后皱起眉头凝视我，问出一句：“你来干嘛？”
明明是幻象，却清晰的俨然真实发生过的场景。我像只无头苍蝇，徘徊在门外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手抬起，落下，再抬起，又落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一门内的方艳梅真的有生命危险怎么办？眼一闭，心一横，拳头就要往门上撞，却撞了个空。
细微的风撩过眼帘。我睁开眼，正对方艳梅的眼睛。
幻象成真。我可以去买彩票了。
方艳梅半个身子倚在门框上，双颊红扑扑的，要不是知道她既不爱京剧也不会化妆，我差点就要以为她打了过量的腮红。
她盯着我，我垂首盯着鞋面。
我在心里已经模拟好了自己凄惨的下场，就等方艳梅说台词时，她一张口，像一阵风灌进了锈迹斑斑的通风口，音节与音节格楞楞打着颤。
“你——怎么——”
不等她把话说完，我就抬起头，正视她红得异常的脸颊，不光脸颊，我发现了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方艳梅长着一副无辜的下垂眼，但她的威慑力之所以没有被拖后腿全因为眼睛的光。犹如漆黑的走廊，被一道充沛的笔直的光柱贯穿，只要认真起来，这束光似有冲破防线的力量。可是现在那双眼睛的眼神涣散，像电量缺乏的灯泡，忽明忽暗，她使劲晃晃脑袋，眼神还是松得像盘沙。
我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你生病了你知不知道啊！”我心急如焚，拿出手机要打120，她却一个趔趄，整个人栽倒在我身上。
情急之下，我用右手扶住门才不至于摔倒，左手费力地伸过去，拍了拍她的脸：“喂——方艳梅——醒醒——”你这样我怎么打电话啊？
方艳梅没有反应，我判断她是晕过去了，才会任由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毛绒绒的短发耷拉下来，脖颈处像垫了一块松软的地毯。这地毯会呼吸，沉重的潮湿的气息一阵一阵地与肌肤相贴，将锁骨融化在一汪水里。
我赫然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疯了。我在心里咒骂自己。一边充当垂直担架，一边试图用左手摸索口袋里的手机。身上的重量阻碍了我的动作，等我好不容易摸出来，走廊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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