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林秘书……”
沈璇放下咖啡杯,两只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膝盖前,把一早准备好的腹稿慢条斯理的拿出来讲。
“你说汤峪镇的事,接下来怎么谈,怎么办,得听你的,我照做。让你独当一面,你还不乐意?”
陈衍懒得跟他废话,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
“你不是要认真学,要进步?这是最快的方法……”
“从头到尾这个项目都是你的,策划、实施、收尾。你不是喜欢下象棋吗?这跟象棋一个道理,马走日、象走田,你按照游戏规随你怎么玩,怎么排兵布阵都行……当然,中间的矛盾都由你协调解决,出了问题也是你负责。你对它,像对你自己一样了解、熟悉。”
“我挑了老张几个给你搭班,他们都是公司骨干,能力、经验都有,汤峪镇的情况也比较熟悉……这几个人可是象棋里的“车”“马”“炮”,用的巧妙,指哪儿打哪儿。”
沈璇想了想,终于还是把一直以来徘徊在心里的话抖落出来,“你一直在跟我表决心,我给你机会……是成是败,就看你表现。”
陈衍看着他说完,眉头一动,还是那句,“你为什么甩手?”
“我跟在你后面,由你带着,不行吗?”
陈衍不听沈璇解释个一二三出来,不死心。
“林秘书。”
“陈衍。”
一声惹得陈衍撇嘴,他等着看他怎么答。
“你跟我都知道,你是谁……”
“你也清楚,你跟公司的普通员工不一样,甚至,跟我都不一样。”
“你是陈总的独子,黑镜早晚要交到你手里。这栋双子楼里里外外有上万人,不少的精英、人才,没有过人的手腕,突出的成绩,你凭什么领导这些人?同样是赚钱糊口,人家又为什么要给你打工?”
“你父亲他不容易,黑镜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这是上万人的饭碗,谁都不敢轻易砸了。”
“你想我对你跟对待其他员工一样,手把手的慢慢教,抱歉,那不可能。”
“你父亲跟我都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适应,从员工,中层,到高层,再到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决策者,至少需要十几年……陈衍,我们等不起。”
“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这都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你要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还想留在黑镜,准备好日后接手它,担起这上万人的未来,就照着做。”
沈璇莫名的想笑,这一刻他简直被老流氓灵魂附体了,吓唬人的口气都一模一样。他看着对面的陈衍看的想轻轻叹口气,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陈荡那一句“为人父母不容易”。
他陈荡想说的说不出口的话,全借他的口挑明了……沈璇也是这一刻才转过弯,老流氓苦口婆心说的这些,原来并不是说给自己听。
“当然,你如果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想好承担什么……这次的事,就当我没有考虑清楚,你可以退出。”
陈衍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蹦出一个字。
他能说什么?
入情入理,他一个字都辩不了。
“上万人的未来”,这在从前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儿,那时候要是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他一定张嘴回敬一句“**!跟我有个屁关系啊!”
从前的从前他看陈荡这座双子楼,就是钢筋水泥塑出来的一具怪胎,从头到脚顺着毛孔向外淌的都是脏水,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人的眼泪。在他被人绑架,陈荡当着他的面爆了对方的头后,心里面一日一日积累起的对这个人的厌倦、厌恶终于达到了顶峰。他没来得及告诉陈荡,他打心里同情那个绑架他的人。那个懦弱的男人反绑他的时候比他显得还无助,他的手一直在颤,跟他一遍遍的重复“你不要怪我,都是你爸他逼我的,逼我的……”
他跟他讲,陈荡设下圈套掏空了他公司的钱,他借了银行十个亿,还不上,连他的房子和车都拿去抵账。他想过跳楼,可他老婆脑溢血躺在医院里,他死了没人管她……除了绑架陈衍,他想不到第二条路能走。
陈衍没想过,这栋楼里还装着上万的普通人,靠薪资养家糊口的普通人。他压根就没想过它居然还有它存在的意义,为上万人提供生活保障,让他们衣食无忧……如果黑镜这只饭碗碎了,这些人将何去何从?
也许没那么悲观呢,是金子总会发光,陈衍想沈璇说的未免太绝对了。福利待遇好的大集团多了去了,离开了黑镜也不定就是死路一条……可他又知道,沈璇说的再夸张,也有那么十分之三是真的。
至少三分之一吧,三分之一的人,离开这栋双子楼,就真的是走投无路。
比如跟他聊天聊的特嗨的那个保安大叔,他说西城再找不到比黑镜给的薪水更高的地方了,他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他们全家。
沈璇突然把这硕大的担子甩到他身上,像块砸地的陨石,重的陈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从国外飞回来,进入黑镜,到沈璇手下当秘书,这其间有必然的、有偶然的,林林总总,却没有一条是关于这“上万人的未来。”
说他是炸/药,来捣毁这栋双子楼的还差不多,“担负”,那太重了。
沈璇不知道那天的解释陈衍接受不接受,他已经九十多天几乎不曾见过自己的“林秘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忙,甚至连电梯口的偶遇、邂逅都微妙的概率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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