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架脖子上，林永斌却依旧面色平和、不惊不恼。他伸手朝墙上摸了一把，按下了壁灯开关。
拿刀的人也不见得如何面目狰狞，灯亮的那一瞬间，陈荡呲了呲一口白牙，笑着问候：“大舅子，回来这么久，也不先来看看我。”
“你说的是，你在医院躺了这么久，按理我应该去看看……可这不是还没等到我去看，你人就出院了”，林永斌也笑，“出院了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还说，让阿行去接你。”
“接就不用了，太麻烦，还是一个人安全些。我这个人惜命的很，小心眼，就是谁起了意，想要我陈荡的命都没机会。你说是不是？”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林永斌一顿，口气都变得十足幽微，“这话我就不懂得了。谁想要你陈荡的命，是阿行吗？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会恨的想你死？”
陈荡匕首向前一抵，咧唇笑道，“大舅子，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东西呢？”
“唔”，刀锋割出一道血口，林永斌疼的皱眉。他清楚，陈荡这人从根儿上就跟他不一样。陈荡彻头彻尾就是个地痞流/氓出身，就是当了黑镜老总也一样，什么混账事情没做过，压根儿不怕跟人斗狠。他不一样，他是在精英教育下长大的人，上流社会的气度礼仪、行为法则早已经融入他的言行举止，就是道德败坏，那也是包裹在层层优雅斯文的塑料纸之下，别人看不见。
他隐隐忌惮，也知道这人肆无忌惮。
“你就准备一直跟我这样说话？”，林永斌朝下一瞥，示意自己伤口疼。
陈荡却不买账，“别乱动，大舅子，你知道我这人爱犯病，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切/断了你这细脖子……我可不敢松开你，外面有人等着吧？我陈荡还不傻，你设下圈套勾我来，怎么会不留一手？”
“那你还来？”，林永斌反问，口气却十足平淡。
“来，怎么不来……你拿他做饵，龙潭虎穴，我也得来。”，陈荡讲的一脸诚挚，口气活像在教堂里跟神父宣誓。
林永斌却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不痛快的往事，整张脸都变得难看，禁不住嘲讽道，“这么说来，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感人至深啊。”
“那是”，老流氓一副当然如此的表情。“说吧，在哪儿？”
“什么都不要，我就这么告诉你……陈荡，你信吗？”
“你说，你要什么？”，陈荡像是想起来什么，笑道，“我什么手段都试过，偏偏她就是不肯说。大舅子，你妹妹不肯，你总肯吧。”
“……”，提起林薇，林永斌眼底怒气隐现，顷刻间又恢复如常，“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我们林家的东西……我都查过，黑镜是黑镜，林家那些财产，你一分没动，还在——”
“现在，该还回来了吧”，林永斌也觉得奇怪，林家的产业陈荡当年一个没留，全抵押成现金，存到海外一个私户上。黑镜起步艰难，可陈荡放着一座金山，愣是没碰一个子儿，跟人借高/利/贷起家。林永斌多数时候都搞不清陈荡这个人脑袋里装了些什么。说他有情有义，他下手却比谁都不留情面；说他霸道冷酷，可陈荡总时不时做出一些在他看来自毁阵脚的事情。
一个人做事若总是有迹可循，那倒也不必十分担心；可若是做人做事完全凭心情摆布，外人摸不透、看不清，即便林永斌这样的人，也难免生出畏惧。
陈荡就是这种人。
所以即便当年，他还是林家少爷，高高在上之时，也少不得避开陈荡眼底的锋芒。
那眼神，活像一排齐臻臻亮出的白刃。
林永斌永远记得他家老头跟他告诫过的一句：陈荡这样的人，你就是不能跟他做朋友，也一定不能跟他当敌人。
那时候，还未经世事的林少爷微微不屑，心道我也不差。
这么转念一想，他跟陈荡，也有二十余年的交情了。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就像风吹过，尘埃落地成了土，竟然只有他们记得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林永斌收拢思绪，敛首笑了笑：“这条件，并不过分。拿来换他的墓地，对你来说，不亏——”
"何况，那些原本都是我林家的钱。"
“对”，陈荡笑了下，眼角细纹一深，“不亏。你们家那些钱，我从一开始就没看上。林家，嘿，也就是你们当个宝，根本进不了我陈荡的眼，要不是你家老头跪着求，我会去捡那一堆破烂儿回来？”
“你！”，这话说的太气人，也正好踩到了林永斌的痛脚上。把林家形容成一堆儿破烂儿，恐怕只有陈荡说的出口。
“老丈人自己说的，谁教他儿孙不争气，家业传给你，他死了都不合眼……”，陈荡哈哈一笑。
“你住嘴！”，林永斌仿佛又陷入当年窘境。老头死后，遗嘱被律师公之于众，他一脸铁青面对亲戚们的交头接耳，无声的打量或者切切的指责声，每个人似乎都在质问他，怎么林家的产业没有传给儿子，竟全给了一个外姓女婿？
“哼，你不过是嘴上这么说说……你当年为什么娶我妹妹，你自己不清楚。”
“我为什么会娶林薇那疯女人，大舅子，你会不清楚”，陈荡也是一脸嘲讽。林永斌提起的，同样也是扎进他陈荡心底最深的那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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