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叶文熙在家里除了等消息没什么大事，他就让裕白出去置办年货，吴妈说到布料，西装好是好，质地图案都单调，无非是些灰黑色、咖啡色、藏青色，穿到身上显得老气横秋。裕白同吴妈一合计，两人在布庄裁了几匹鲜亮的锦缎，藤黄、青绿、曙红、湖蓝，样式也多，藏青的花绫、水红的春绉、雪纺丝绸、纯麻细纺。
自从唐桂芬离世，家里就没再备过这么花俏的衣料。裕白把一匹华达呢递给叶文熙瞧，“二爷，您看怎么样？”
叶文熙往玻璃箱里瞅了瞅，说道，“把那匹绿的拿出来看看。”
裕白应声递给了他，葱绿的锦云葛，叶文熙说，“就这个，给子芳做件长袍。”
程子芳身上正穿着水红色的细丝驼绒袍子，衬袖微微上卷，露出豆青色的春绸夹袄，程子芳蹙眉。
叶文熙拿着缎子不知所措又塞回了裕白手里，“那......那你自己挑着看吧。”
外面有人叫进来通报，附耳说是三爷有消息了，叶文熙当时就沉下脸，吩咐赵长庚去接应。
程子芳也没怎么挑，最后还是选了那匹葱绿的缎子。叶文熙把小猫丢到沙发上，牵着程子芳上楼去睡午觉。
裕白在楼下腹诽:中午饭都没吃，一上午睡了三回午觉了，二爷怎么就冬困的这么厉害。
两人侧对着脸，叶文熙一直觉得程子芳是睡着了更好看，他的眼皮内双，眼尾很长，平时睫毛藏在眼皮里不显山露水，垂着眼，长睫毛就蝶翅似的颤；闭上眼，就悉数扑撒开来。叶文熙盯着他半阖的丹凤眼，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你都不问问他给我说了什么？”
程子芳时不时眨眼用睫毛搔他的指腹，“你要是想告诉我，就不会等我来问。”
叶文熙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在他额上吻了吻，“我不喜欢你这么通透。”
程子芳后撤了脑袋，冲他瞪眼，“你不喜欢？那要依着你喜欢，人人都得穿红戴绿喽？”
程子芳的眼睛实在太美，即便是毫不避讳的瞪人，也有神光内敛，叶文熙又说起了酸话，“那你就不怕别人穿红戴绿把我勾跑了？”
程子芳闭上眼睛，“你命里要是犯桃花，我拦是拦不住的，有什么好怕？”
叶文熙在他眼皮上亲吻，“那你就是不在乎我咯！”
一般人未必受得了他那个黏糊劲，程子芳耐心地说，“我要是不在乎你能一天陪你睡八回觉？”
程子芳的话总是让叶文熙很受用，把手伸到他腋下去，抱了满怀，探头在他唇上一亲，“你可……”又亲一下，“真是……”再亲一下，“我的……”，重重地亲了最后一下，“大劫！”
“你可真是……”，程子芳笑着扭头躲他，“要把我肉麻死了！恨不得说八百遍！”
“你乐意听！”
“我没说我乐意听！”
叶文熙低低地笑，程子芳摸出他兜里的怀表，“啪嗒”摁开了给他看，“还有两分钟，你说完了吗？”
叶文熙赶紧握住他的手把表盖合上，“你真是太吝啬，五分钟根本不够，我等你睡到身边都过了一分多钟。”
程子芳轻轻往他胸口一砸，“是你太麻烦，非要躺着才能说，我不惯你的臭毛病。”
叶文熙嗅着他吻着他，亲他的耳朵尖，“人家说患难夫妻见情深。”
程子芳早没看出他这么黏人，不然五分钟都不迁就他，他似在埋怨地笑着低语，“……打不死的冤家。”
叶文熙静躺了不到两分钟，两个人起身下楼去，叶文熙又要在漫漫冬雪折射出的潋滟晴阳里期待下一个五分钟，他可算是彻悟争分夺秒是什么意思。
下午叶文熙要去宅子里看叶梵生，裕白先把汽车开了出来，看见不远处的黄包车里坐的好像是叶梵生，他讶然，“大爷来了！”
及至离近了，他看清眼前的确实是大爷，裕白一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很有气色，两个月下来脸颊清癯，还衣着一身黑袍，形销骨立往那一杵，看的裕白一阵辛酸。
叶梵生把车钱付给车夫，走起路来蜗行牛步，有些犹豫不决。裕白上前迎他，关怀道，“大爷，二爷正说去看你，你怎么自个儿来了？天寒地冻穿得这么单薄，赶紧进去吧。”
叶梵生微微一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我还好。”
叶梵生今天来有要事和叶文熙商榷，虽则不合时宜，可是这是早晚要说的事。进了屋叶梵生照旧中规中矩地坐在沙发上，裕白给他沏了壶热茶倒上，“大爷，你先坐，二爷在楼上休息，我去叫他。”
叶梵生忙说，“不用打扰他，我在这里等会儿也没关系。”
裕白止住了脚，“也好，等不了多久，应该这就下来了。”
叶梵生正捧着热茶杯暖手，一只娇俏的小花猫蹦到了他腿上，叶梵生猝然受惊，兜头泼了花猫一杯热水。
被这么一烫，花猫呲牙凄厉的地尖声惨叫，一下窜起来扑抓叶梵生。裕白赶紧抱起乱抓乱挠的小猫，又问道，“大爷，没伤着烫着吧？”
叶梵生看着那只小猫在裕白怀里呲着牙不停叫唤，四肢还在抽搐，一整杯热茶全浇到它头上了，肯定烫的不轻，他自责道，“我没事，它……”
裕白拎着花猫的后颈皮往外走，一边连说没事一边让叶梵生坐，心里默念:可别给烫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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