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屋外,在北极圈以内的蓝天下,是上帝忘记赋予声音的寂静。我踏入精灵的领土,不敢出声。
眼前之境才是真正的艺术。明明只是不同波长的光线透过瞳孔在视网膜上成像,但在看到旭日东升,长空星海,夏花冬雪,油然而生的喜悦和感动悄悄攥紧人的心,这样的美无法用任何一种影像和笔记去记录,华丽辞藻只会显得笨拙,油画涂料只能复制一支半节。雪的白,是无声胜有声的纯白;墨绿的云杉,是毛茸茸的小熊;蓝天是白夜的守护神,没有黑暗也没有摇篮曲,侧耳倾听,唯有寂静之声。
“快过来,老江,去湖的另一边!”柯临飞奔而去,大跨步地在冻结的湖面奔跑,好像什么都不可能阻挡他,我在湖岸停下,看似结实的冰层可能承受不住人的重量,如果掉入冰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快过来,老江,这里冻得很结实,”他回头冲我大喊,“如果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说的话对不对呢?”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冰层,如履薄冰,但很快,我就忘记了冰层的危险,因为柯临跑得越来越远,我也朝他的方向追去,我突然觉得一切事物都在冷冽的空气中随风而逝,去他的工程资格证考核,去他的以赛门立法,去他的艺术与孤独,一切通通抛诸脑后,我尽量稳住脚步,在冰面上滑行,永远都不想停下。
肺部吸入大量冷空气后,整个呼吸系统都在疼痛,仿佛不是冷而是一种烧灼感,我狼狈地在他身后停下,弯着腰,双手撑住腿,缺氧和呼吸的疼痛感令人眩晕。
“看到湖对岸的小屋了吗?”柯临望向远方。
“你该不会好奇里面有什么吧,但那里太远,我不会过去。”
“也许里面存放了渔具,或者是某个变态杀人狂的藏尸点,”柯临停下脚步,“如果你不去,就永远是个谜。”
“我们没有必要无所不知。”我抬起头,试着直起腰。
“但你不好奇全知全能是什么感觉吗?”柯临又无法克制他的想象力了,“像上帝一样,对人类的苦难,或悲天悯人,或幸灾乐祸,但凡有人想挑战他的权威,就降灾于他,也许是赶出伊甸园,也许是大雨倾盆。”
“是艺术展上什么作品让你有了联想吗?”我问。
“不,这些念头总是无端地冒出来,”柯临在我恢复体力后,很慢地在冰面上散步,“那些艺术家也是这样,将这些无处安放的想象宣泄的作品里,于是有了艺术。其实有天赋是很苦恼的事,因为你会常常觉得力不从心,似乎没有纯粹的艺术,商业利益总是无孔不入,你又不得不遵循文艺审查的条条框框,而那些所谓的才华,有不得不依赖于外界评价才显得有价值,虽然艺术家总是孤傲又任性的模样,可是谁不希望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呢?至少得解决温饱。”
我没有想到他会考虑很实际的问题。才华无处施展令人苦恼,施展出后无人理解也会苦恼,过分大众以至通俗化更苦恼,选择艺术就选择了孤独,倒不是说非得寻得知己才是艺术真谛,艺术的目的为何还有待商榷,似乎不为谁,也不该在意为了谁,可最终却不经意地成全了谁。换言之,艺术表达本身就是笨拙的,譬如很难仅凭三言两语说明白“爱情”是什么,非得拍一部像《塔卡尼克号》这样的电影,才能引起共鸣。
才华横溢的人尚且有所困扰,小有才华之人则更是难逃“月亮与六便士”的选择。能仰望月华流彩固然是幸运的,但古来几人能成为莫奈呢?多数人只能在殿堂外瞥上一眼,然后继续戴着世俗的脚镣,患得患失罢了。
“也没那么别扭,你看那些艺术展上的艺术家,不都挺快活的么,”柯临回过头说,“有个用金箔和钻石粉末画女人的家伙,命犯桃花,他最爱看女人为他要死要活。”
饮食男女,永恒的话题。
“艺术的巧言令色,”我跟上他走路的节奏,“一切都被审美化了,圈子的那点破事儿,说到底也逃不过食色性也,只是沾染上艺术美学,俗就成了雅,自私的人罢了。”
“善良只是种选择,还是别老说别人自私吧。”他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不悦。
“琪琪呢?她怎么没跟来?”我试着换个话题,可是察觉到他的表情后,我意识到自己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明明在看画展,可是她又把话题引到大选上,都怪那个做人体试验的家伙。”
“这和大选有什么关系?”
“你没看新闻吗?”柯临问,“你应该多关注一下,如果赫礼昂走马上任,国际局势变化就要翻天覆地了。”
“龙泉人和以赛门已经和平共处了一个世纪,如今赫礼昂虽然刑满释放,但是他之前有关非法实验的所作所为早已失去民心,就算他洗清罪名,重回政坛,再想竞争最高领导人,也是天方夜谭。”我说。
“不见得,”柯临露出预言家的笑容,“赫礼昂主张的是,以赛门与龙泉现代化社会的再平衡,翻译一下就是,让我们这些拥有智慧的龙泉人拥有更高的自主权。”
我刚有话要说,他又抢先开口道:“那以赛门怎么办呢?你像这样问吧,答案就是由他去,如果他们不适应接下来的改革政策,就该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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