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疏月朗，风清云淡。
河水在夜里，泠泠地流淌。
树叶在风中，哗哗地轻舞。
河中的舟子，划出道道扩展的清波。
河岸的灯光，印在水面斑斑驳驳。
这条河名为长河，过了这河，他就真正完全远离了京师，远离了颜宸。
范远趴在吊脚楼的栏杆上，感觉到风在脸上刮出淡淡的瘙痒。
莞芜轻手轻脚转到他的身后，他脑袋微微一侧，“莞芜，你听说过一个词吗？叫流金。”
“我听说过流金铄石。是最美的流动的金子是吧？郎君是说这个吗？”
范远笑着侧身，指着远处的河水，“你看那像不像流金？”
月光撒在静谧流淌着的河水里，金光粼粼。
莞芜一笑，“果然像。”
范远叹气，“这么好看的景色，可惜殿下看不到。”
“难怪郎君非要住在这里，”莞芜颇不赞同地瞅了瞅他，又道，“那您替殿下多看看，之后写在信里告诉他。”
范远有些尴尬地躲开她的眼神，他们现在所在的吊脚楼，其实是一家妓院。虽然也是为了不叨扰这里当地的长官，但主要还是范远自己比较感兴趣。
“咳咳，好香啊，莞芜你拿了什么？”
“才想到问我？”莞芜把手上的碟子递到他的面前，笑着开口，“明儿就是端午，忘了？船家的大娘在包粽子，我添了一份钱，让她帮着做了几只。我跟她也学着包了一些，先煮了两只，你先尝尝。”
范远拿了一个，“这是什么馅儿的？”
“腊肉。你肯定没有吃过。”莞芜得意地一笑，“我刚刚尝了尝，虽然粗糙，但是味道很好。不像咱们风干的那种咸肉，这个是烟熏的。”
范远看她一眼，转身撑着栏杆，望着河岸，慢慢地一口一口吃了起来。确实，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吃过了。只是没有想到还有再遇见的时候。
“好吃吗？”
“嗯。剩下的那只也给我留着吧。对了，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了，你不要忙得太晚。”
“我知道的。你累了就早些睡吧。我等会把香袋还有鸭蛋放到你的房里，明天你不要忘记拿。”
“好。”
见范远吃得很适意，莞芜便搁下碟子，转身走了。
＊
过了长河，走了不足三天，范远就到了理州。他先去了理州主城，这边罗文翰早已经听说了消息，等他很久了。
在罗文翰近五年的治理下，如今的理州虽然还有一些问题，但是也已经显示出州平民安的趋势了。
罗文翰的住处虽然在城中，但是由于周围的民宅有许多空置的缘故，所以还算僻静。
从范远一行到了理州境内开始，天气就渐变了，雨下得很大。罗文翰的夫人张罗着给他们烧了热水，煮了姜茶，又安排饭菜。
吃罢了饭，范远坐在廊下，看着外面的雨幕，才感觉整个人稍稍安生一些。连日来的奔波，也确实有些累了。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让殿下把你弄到这里来，在京中不会自在很多？”罗文翰托着一个小茶壶，寻到这里，身后跟着的丫鬟把点心和桌子摆下，就告退了。
“那你呢？这已经是第五年了吧。”
“我父亲为人你不知道，他认为做官如果不到百姓中间去，不给百姓做点事情，那这个官还不如不当。”
“老将军为人耿介，令人钦佩。”范远眯着双眼，看了看天际的一抹孤雁，“那您怎么就不知道我阿翁不是这样想的？”
“说句不恭敬的话，你不要生气。我自认咱们身份差距不大，但是你自小比我养得娇贵多了。别说你家中如何，就单单殿下那里，由我耳闻的那些，也可以知道了。”
“谁说金银窝里养不出硬骨头的？”范远反问他，随即眨了眨眼，“不过您比我上次见你真的大不相同，感觉您那时候行事要拖沓得多了，说话也更小心。”
罗文翰面露无奈，“这不都是被逼的？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在这里，别说各族的当地人会给你打马虎眼，就是朝廷的官员也个个会钻空子。说起来，我还有些担心你，虽说我因为陛下大恩，留情一届，可是怎么也只剩下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在我之后，你还有一年多要跟何人相处。”
“我到底在永衡，大家尽量井水不犯河水吧。”
当年的敕中三城，在战争结束之后，被重新规划，合并为了县，名为永衡。
而范远如今出任的正是永衡的县令，品级是从六品上。比起夏安境二人，他其实算是安置得不太好的那一个。
但是人各有志，他们如今在京城任职，天子脚下，为的或是自己的人生大志，或是能够沐浴皇恩，接近政治中心，早日谋求高位。但是毫无疑问，在地方可以为百姓做的事情从来要多于在京城。
“对了，罗大哥，我还没有问你，永衡当地如今情况如何？”
“你别这样叫我，”罗文翰面露赧色，头疼地揉眉，“我跟你爹年岁差不多。”
范远微微长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因为眼前的人是颜宸的大表哥，他下意识一直把他当同辈看待，现在才突然想起，眼前的人跟自己老爹差不多年纪。
“咳，失礼了。”范远略微低了低头。
“别别别，别突然这样客气。咳，你以后就叫州首吧，或者不叫也可。”
罗文翰神色这才正常了些。
“你初来乍到，有什么做不到的，或是不懂的事情都给我写信，能帮你的能教你的，我都尽力而为。”
“多谢。”
“上一任的永衡县令离开，这么长时间估计堆积了不少公文，你还有得忙。这几年虽说理州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但是前年闹了一次水灾，受灾很严重。不过理州这片土地多雨水，每年都要闹水灾，程度不同罢了。”
范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栏外的雨，“说起来，现在才五月，就已经在下雨了。”
“很正常。七月才是主要雨水月。”罗文翰叹了口气，“你自己注意做好防灾措施，我到时候给你写一些要注意的事，你也要知道请教当地的人。”
“嗯。对了，永衡当地有没有世家大族？”
“有也有，当地大姓是陈姓，只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但是你要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好。”
罗文翰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按，指了指桌上的点心，“你路途劳苦，现在先别想这些了，我夫人的手艺你尝尝。”
“敢不受。”范远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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