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天，都铺着重重的云，阴蒙的天色，难见几分舒朗。
有时候，是白日里狂风骤雨，树疯狂地摇曳着挣扎着拽住生长的土地，让自己不被风雨摧垮。有时候，或许你本期盼着第二日的明朗，然而一夜的雷鸣雨声，心慌胆颤，又让这期望碎成了片。
山上有在这土地上生长了数个春秋的树被雷电击倒了，无数的溪流在这连日的雨水里聚集成新的小小溪流，河水仿佛一日之间就涨了起来。
范远已经领着人，打着伞，披着蓑衣戴上斗笠，在永衡的山间田里、城巷江岸行走了数日了。此时他才深刻地感知到，摧毁无数的家庭，吞噬大量的生命，确实只不过需要几日的雨。
山间的田地里，还有农人仍然冒着雨在抢救田里的粮食。今年的新稻大都被水淹了，不需要几日，就会被浸泡出芽或是腐烂。
这水淹的田里的原本都是生机勃勃的稻谷，本已经点染出了沉淀的希望。而山间旱地里的谷物如今也成了水里的游鱼。
数日下来，雨连绵不绝，毫无天霁的意思。还没有结实的稻子倒也罢了，但是已经抽穗泛黄的，范远便让他们勉强抢收起来，放在阴凉的地方风干，好歹也能残存一些粮食。
一行人在城外的村庄转了一个上午，又去了河边江岸。登楼远望，河水在咆哮奔腾着，又似乎只不过是在平静地流淌，可是那浩瀚的气势，宽阔的江面，却逼得人不能不心生畏惧。
江边幸存的人家早已经往内城搬迁了，倒霉的则在睡梦中被水淹没摧毁，数不尽的牲畜、房屋和船只顷刻间化作了水神的玩具。
贴河而建的房屋早已经或被冲垮，或被淹没。地势较高一些的河边脚楼，水一层层不停地卷着木制的支撑，崩溃或腐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水刚刚涨起来的时候，整个永衡的衙役和士兵都出动了，没日没夜不停不歇地抢救人命和财货，如今算下来，永衡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竟然奇迹般地控制在了范远可接受的范围内。
眼前这河水显然没有一时半刻就能降下去的意思了，范远的脸色自然不能好看，他沉着脸交代下去，“你们要时时四处查看，水库那边也要时时派人巡视，注意防范山土塌陷，江水骤涨。山间也要去视察。”
“是。”从人连忙应下。
范远的眉心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永衡山高水长，多崇山峻岭，很可能发生泥石流和山体滑坡。
雨刚开始成现连绵势态的时候，范远就让衙役通知居住在山区沟谷地带的百姓暂时搬到了城里，又派人详细地把永衡的山势地形造成图纸给他，如今看来显然运气还算不错，虽然发生了几处塌陷和滑坡，但是泥石流应该已经可以避免了。
当初两个月疯狂赶工出来的新水库，不仅没有崩溃的趋向，反而与之前的水库一起，帮了大忙，这也应该庆幸。
只是这雨不停，事情就不会结束。
“好，现在我们再去城里看看吧。”
“郎君看着脚下。”卫驰和严恪跟随着他的步子，往城内走去。
大雨不仅把河边的屋舍变成了水的世界，城内城边的许多房屋也不能幸免于难。或是被山体滑坡掩埋，或是被暴雨打坏，屋内与雨中，竟然没了区别。
那些没有亲人可以投奔，又没有多余财务的受灾人家，范远就在城内一处地方搭建了一些临时住处给他们。永衡的众多寺院里收留了部分灾民，在范远威逼假利诱之下，一些富户也给出了一些援助，无家可去的灾民的问题暂时得到了缓解。
范远带着严恪等人直奔城中的灾民们的住宅，简易的大棚，只能暂蔽风雨，但是各个家庭，男子做些家用物什，妇女煮些简易的饭食，神情大多平和宁静。
见到了范远等人，许多人直接步入雨中围了上来，“郎君，今日又来看望大家吗？”
“郎君从哪里来？”
周围尽是温柔笑意的面容，可是任谁也无法忽视那些因为看见他们的到来而扔下一个冷漠的眼神躲进了屋子里的人。
“大家都还好吗？吃午饭了吗？”范远问。
“大家现在都没有干活，都说一日吃一顿就好。”
又有人问，“郎君，您知道敕中南边的山里怎么样吗？我们商量着说，这雨也不知道啥时候停，我们想拿着竿子去钓钓鱼，回来大家伙打打牙祭。”
“你们……”范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哈哈大笑，“真是让人没办法，你们心可真大。”
众人也跟着笑，“小郎君还是笑起来好。”
范远道，“别去了，最近一直下雨，天也跟着冷了，要是染上了风寒也不是闹着玩的。”
“郎君说笑了，好歹还是七月份呐。”
又说，“我们去借蓑衣了。”
也有本来就是山里受灾过来的人说道，“我们也想回去看看老家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范远见此便指着卫骋说，“你们不要问我，他才是每天四处走动的人，比我知道的多。”
灾民于是又团团围住了卫骋问东问西，这里的灾民有来自永衡领域里各地的，一时间不由就问自己的家乡情形。事实上，很多偏僻的地方，别说范远，就是卫骋也没有踏足。只是派了士兵四处走访，有些地方，实在是难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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