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的琅琅书声萦绕在廊檐院落之间，窗棂下，颜礼存正努力让自己把每一个字咬清晰，一字一句，读得认真而又卖力。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等一下。”王氏本支楞着下巴听他读书，听到这里，却突地叫了停。她姣好的眸子扫了一眼颜礼存的书页，“阿娘问你，这句话大郎懂么？”
颜礼存点头，“懂得。说是金子……”
王氏不耐地摆了摆手，“懂就行了，不必说了。”
然后王氏伸出一截雪白的酥臂，露出上面戴着的精美玉镯，“阿娘问你，这玉是从哪里来的？”
颜礼存愣住，下意识便支吾着道，“昆仑山。”
王氏正了色，冷然道，“手。”
颜礼存是早已经习惯了的，便伸出手，那手上原有的伤痕尚没有褪去，可是王氏拿起早已经在一边摆放着的木板，毫不迟疑地对着颜礼存的手心重重打了两下。
颜礼存尚且年幼，如此一来，绕是他惯来懂事听话，也不免立时淌出眼泪。王氏却更加厉色喝道，“不许哭。”
吓得颜礼存哽咽着抽泣，只是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你是傻的吗？昆仑玉好，这天下的玉难道都是昆仑玉吗？”
“可是她们说阿娘的玉镯也是最好的。”
“你还敢顶嘴？”王氏猛地拽过他的小手，板子应着她的动作打了下去。
颜礼存疼得龇牙，却不敢哭诉，一边的乳母丫鬟跟着跪了一地，王氏不耐烦地扫了一圈，皱眉道，“你们都起来，谁让你们跪了？”
“娘子，大郎还这样小，若是打破了胆，那可如何是好？”
“子不责，不成器。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
这时她瞥见颜礼存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你还哭？我不是让你不要哭吗？”
她虽然气恼，却也没有再打他了。王氏愤愤地丢下木板，在屋内不住地踱步，自言自语地咬牙，“为什么那贱妇的儿子偏生能勾走殿下的心？你要是个中用些的，我何至于此？再不好好读书，日后你阿爹不管有多少东西，你一件都落不到。”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心酸了，再看儿子的泪眼似乎也不觉得难以忍受了，反而走过去一把抱住颜礼存，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稚狸，你可一定要给阿娘争气啊。”
默了片刻，母子俩便算是和好了，王氏着人把他的书捡起来，递给他，柔声道，“读吧。”
颜礼存拭去泪意，握着书卷，问她，“阿娘，我可以去拜见伯伯吗？”
王氏脸色一变，“……太子离京赈灾去了。”
“可是不是说伯伯回来了吗？”
“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知道什么。”
“好……”他不再说话，低下头，拿着书卷，慢慢地读了起来。
“娘子，殿下来了。”这时突地有奴人跑到门口通传道。
王氏眸子一亮，蹭地站起来，不住地环视自己的衣裙，“怎么样？怎么样？你们快看，这衣裳还过得去吗？唉，早知道应该穿那件新做的裙子。”
一众仆妇赶紧上来为她整理衣裙发饰，一边不住地赞美，“好得很，娘子天生丽质，不必担心。”
颜礼存显然是对这情景已然见怪不怪，依旧自顾自低头压低声量读书。王氏不满地蹙眉，“阿娘急成这样，你还只知道读书。”
颜礼存惊愕地张了张嘴，正不知道说什么，颜定就已经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殿下！”王氏忙不迭地露出笑脸迎了上去，颜礼存则由乳母引着就地磕头请安。
颜定瞥了一眼颜礼存，喊道，“稚狸，起来吧。”
颜礼存撑着膝盖站起来，颜定已经在他刚刚坐着的地方坐下了，王氏接了丫鬟送来的茶水摆到颜定的手边，温柔缱绻地问他，“殿下怎么看起来神色不大好？”
“刚从太子那里回来，他把我当傻子一样敷衍。”
“啊……”颜礼存惊呼出声，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母亲，颜定注意到他的神色，挑了挑眉，问他，“稚狸，你在干什么？”
“伯伯回来了？”颜礼存小心翼翼地问。
“早回来了。”颜定不耐烦地轻哼一声。对上儿子询问的目光，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把他抱起送到乳母怀里，拍了拍他的脸颊，“稚狸与阿姆出去玩吧。”又盯着他道，“稚狸要听话，不要给人添麻烦。”
乳母把颜礼存带出去，颜礼存尚年幼，完全无法明白王氏心里的圈圈绕绕。他只是一声不吭地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臂。
乳母抱着他也不敢回他们屋子里去，料定王氏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留住殿下的。她回想起每次殿下留下的日子，别说小皇孙要在一个院子里，就是她们这些仆人听见也总是窘迫不堪。
见她抱着自己半晌也没有移动，颜礼存便小声道，“阿姆，我们去看看弟弟吧？”
那乳母猛地一回神，下意识便呵道，“不行！”
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把颜礼存放到地上，扑通跪倒在他面前，“大郎，奴婢一时嘴快，奴婢该死。”
颜礼存怔怔地看着这场景，想哭又不敢哭，便怯怯道，“那妹妹呢？”
“小娘还太小了，下次等侧妃带着小娘来看娘子的时候，郎君就能看见她了，好吗？殿下，咱们去外阁读书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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