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阳光,兰草跪坐在席上,面前一应器具精美完备,手里煎着茶。李跃扬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兰草瞥他一眼,埋汰道,“难得大方一回,舍得为我花些银钱,怎么?就看我煎茶?”
“这样就很好。”李跃扬答道,神情平静适意。
空气里一时间沉默了片刻,李跃扬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宁静,他道,“我有一心许的娘子,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兰草微微一怔,下意识看了看他的面容,随即又垂下眸子观看着火候,“什么主意?”
“我阿翁不提,我总不能自己去找媒人。”
“好人家的姑娘,老相公还能阻拦你不成?”
“恐怕不大好。”
“门户不对?”兰草问他。
“嗯。或许确实不大配,固然我并不在意。”
“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兰草善意地嘲笑他。
“谁心里还能没有喜欢的人呢?你没有?”
“有。”
“诶?真的有啊!?”李跃扬蹭地站起来,刚刚的岁月静好霎时间炸了,“是谁?户部侍郎家的郎君是不是常来?还是王尚书家的?我记得相公家的郎君也……”
“快打住!”兰草哭笑不得地止住他,复又喟然叹气,“那些人又算个什么?”
“有倒是有,不过那都已经是我十二岁时候的事情了。”她脸上显出追忆的神色,显得那张脸变得愈发动人,李跃扬静静地注视着她,只听她说道,“那年元宵节阿母叫我去游街跳舞,我还记得当时我唱的是《春江花月夜》的曲子,那个人就驻足在东街上的一角,不知道是等人呢?还是在看我跳舞?”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说的正是那时候的场景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跳过舞,也很少再看见那样热闹繁华的元宵。你说我的琴声不像这烟花地里该有的,因而才上了心。我那时看他,也只觉得周围都是游戏的看客,唯有他遗世独立,清风明月一般。或许有我当时眼看错了眼的缘故,然而现在想来,仍旧觉得那人恍若人间嫡仙人,而我不过是淤泥里生的烂蓬草罢了。”
“你马上也二十了吧?该谋条出路了,否则无需几年就要成过季黄花了。”李跃扬突然插嘴道。
兰草一愣,气得瞪他,“若非你今日出了银子,我现在就把你打出去了。”
李跃扬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继续说,“你年纪大了,没几个好人家肯娶你了;你也说了,你是蓬草,那人你找不到也配不上。所以你也就只能跟我配了。”
她心中碰地一撞,接着却摆出冷笑,道,“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是认真的。”
“你是说我?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我们的?‘白天推杯来换盏,天天晚上换新郎’!”她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痛快地大笑了一场。
李跃扬静静地看着她,蓦地低头嘟嘴不满道,“这样子真不像你。”
兰草止住笑,不说话了,她把茶摆到他面前,吐了一句,“小心烫。”
“嫁给我吧。”
兰草低着头,盯着面前的茶盏,死活也不肯出声。
她此生哪里还有嫁人的时候?这个全京城最大的妓院就是给她留着的。
“你为什么要接客?”
兰草蓦地抬头,嘲讽道,“人到了这地界,假清高又有什么意思?”
然而待她说完这句话,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心里一怔,见他眼里全然没有蕴藏别的情绪,似乎仅仅只是单纯的疑惑。
李跃扬打量着这屋内的摆设,然后看向她,沉声道,“我一直觉得你不是普通人,这楼里的生意也好得不正常。”
“兰草,我想娶你,所以不论你身后有什么,我都会去处理,我会解决一切。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论如何,请你给我留一点机会,你不要把自己逼进绝境,让我去地狱都找不到你。”
兰草痴痴地望着他,突地仿佛醒悟般,冷然地起身,“时间到了,郎君请吧。”
李跃扬打量着她的神情,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兰草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自己舍弃了最重要的东西,也要达成的实现的东西,难道要为你就放弃吗?可是……可是,鼻尖又为何会这般酸楚呢?
那这十多年辛苦又为的是什么?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到了一个少年,心稍稍安定了些,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离开那间屋子,沿着走廊,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
净荷楼里是金银珠宝堆出来的富贵地界,贵家郎君的安乐乡,然而在这样的淫闹地,兰草的闺房却如同淤泥里的荷花一般,清新淡雅,简单舒适。
此时二人静坐在屋子里,面前小几上置着几盏茶水。一人不住地摩挲着杯沿,神色恍惚,兰草望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拿什么言语来劝解,她的目光温和地转向旁边坐着的另外那人,他则神情漠然地执着书卷,也无言语。
兰草两边看看,最后百无聊赖地抿了一口茶水,“景弟,你就与我无话说吗?”
颜景这才把书合上,抬起头看她。
兰草嘴角微微抿了抿,“景弟,莫若你先回去吧,省得被发现了也不好。”
“好歹他们在京城经营那么多年,我出来一天两天又有什么要紧。”颜景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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