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远如今在宋家长住，邻家倒是住了没有一段时间，就忙着和他的朋友交际应酬去了。宋家有些偏远，加上他自己也不喜欢在宋家被舅舅教训，便改成了断断续续过来。
虽然每天做完事情从南岭过来路上也显得有些远，但是范远喜欢宋家的安静，有寒楼作伴，青山相靠，绿水清泠，亲人每日畅谈，也快意自在。
这日当他放衙回来到了山庄外面，仆从牵去马匹，换好衣衫，照旧过去喜闻阁的时候，宋尧荣已经等他有一会了。
范远马马虎虎地行个礼，不等宋尧荣说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他对面，把面前的棋盘再在脑子里厘清一下，就洋洋得意地说，“今日我处理事情的闲暇思考了一日，昨日这残局合该我要赢。”
宋尧荣不屑地也斜了他一眼，然后道，“你想多了，要赢我还是再等几年吧。”
范远抓起棋子，自信不移，“外祖，下吧。”
宋尧荣倒是不急着拿棋，他打量着范远一身白衣，突然发现连衣边也不见一点绮绣，一边感慨他孝顺，一边又想太过素净到底不吉利。
因而他不仅不去拿棋子，反而牵起他的衣袂，上下指点，“这些地方可以挑些浅淡的丝线绣些式样，你现在这衣服太素淡了。”
范远道，“穿着这么好的衣料已经很罪过了。”
“我平日里看着，你现在这衣服料子恐怕也不好。”宋书愉突然走了进来，她上前伸手捻了捻他的一片衣角，“看，果然。”
“阿哥，留几件要穿的，把余下那些衣裳都送到我那里吧，我给你添些绣活。否则如此面见天颜，岂非失礼？”
宋尧荣未等范远反应就点了头，“就让你妹妹给你做吧。”范远见此也只好道了谢。
宋尧荣又感慨，“咱们四个老人，你祖母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谁知道她反而先去了呢？”宋尧荣拉着范远的衣服，突然有些伤感，“等我以后，你们不用穿成这样，就是不服孝我也不会怪罪。”
“阿翁您说话越来越没有边了。”书愉轻声嗔怪道。
“哈哈哈，我不急着死，至少这几年不死，否则你阿哥还成不成亲了？”
宋书愉两个都不接他的话头，范远转而问她，“书儿你怎么来了？”
宋书愉回答说，“昨日仆人给我看了你们的残局，实在精彩，叫我心羡得一宿没有睡着。刚刚听人说你回来了，就忙着过来看你们下完它了。”
“愉娘也喜欢这盘棋？”
“嗯。”
“那你跟你阿哥下吧。”宋尧荣捋捋胡子，“老头子这把年纪，看了数不清的好棋了，这回让给你们吧。”
书愉摇头笑着推脱，“要是我下坏了，就罪过了。”
“你的棋力也足够了。”宋尧荣把孙女拉过来在自己的位置上按着坐下，“你们之后记得把棋局带给我看。”然后就抚着胡子，慢悠悠地晃出去了。
书愉一边整理棋子，一边了然地笑，“阿翁心里伤感了，阿哥，你我下棋吧。”
范远颔首，执子开始思索。
两人都凝神静思，一步不错，一步不乱，倒也算棋逢对手。连一边记录的小婢女也能看出二人的欣喜和好胜。
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书儿棋艺又精进了。”
“阿哥觉得比阿翁如何？”
“连日来，我少有从阿翁那里得胜的时候，至于书儿，怕是与我伯仲之间。”
“阿哥高看我了。不过依我之见，阿哥这两年进步实在很大，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龙离浅水腾空而起的样子吧。”
“因为我几乎没有从殿下那里讨过胜，所以这几年一旦闲暇还是用了心思的。”
“现在还是不能胜吗？”
“回来后下了几次，都输了。”
“太子殿下当真不凡。嗯，阿哥觉得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温柔良善，聪慧无双。不过，这些话说着容易，说谁都行，只是他配得上。天下技艺，少有他不涉猎或是不擅长的。”
“阿哥喜欢他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范远抬头下意识看了看她，但是见她仍然专注棋局，全然未觉，便松了口气继续道，“喜欢他温柔和真诚，殿下他看重我，不是因为多年相处的情分，也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他只是重视我这个人，每每想到这个，就觉得足够了。”
“他总是拿很多好心给别人，而且是真诚的。我做不到，我很难喜欢一个人，而对于我不喜欢的人，我可能拿不出半点好的脸色。”
书愉望着范远说话时的神色，突然支起下巴，抛却了棋盘，神情平静地沉思，“我想起来以前二郎好像跟我说的一些什么话。”
“邻家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记不清了。”书愉这样蒙混过关，但是范邻家当初说的一词一句，她其实都记得很清楚。
“阿愉，小时候，哥哥总是逗我玩。后来哥哥就去护着更小的弟弟妹妹。很快我也长大到可以去照顾弟弟妹妹了。有时候我抱不动了，就交给哥哥。很小的时候我常常因为太喜欢哥哥和方方吵架闹脾气，但是这个时候我就不吃弟弟妹妹们的醋了，因为我已经懂事，只是我随时可以放心大胆地依靠哥哥。”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到底哥哥可以依靠谁呢？然后我见到了太子殿下。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我们得到的来自哥哥的照顾其实并不是来自哥哥，那只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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