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和苏明静胡闹了一阵，也没有用心去找男子结为道侣的方法。
一是因为他们知道希望渺茫，二是他们的关系足够稳固，即使没有道侣契约也没有什么大碍。
他们住在客栈里。回去之后，他们分别进入自己的房间。苏明静在入睡之前，平心静气地演算了一遍最近研究的阵法。
遇到了一些障碍。
苏明静没有太当回事儿，演算完很快就入睡了。
可是另一边，苏州睡不着了。
——太像了。
苏豫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他数羊数到三百数不下去，就开始数自己的呼吸。呼吸数烦了就试着清空自己的脑子，什么也不想；可是这样做还没一会儿，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翻身换了好几个姿势，苏州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起身坐起来，背倚着墙，发呆。
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苏州暗自苦笑。
一百年前。
雨滴劈里啪啦打到纸伞上。
他和苏明静很闲适地在石板路上散步。
他和苏明静刚刚游历到一个凡间小镇，在这里他和苏明静养成了无事就去散步的习惯。
青石板，砖瓦房，如同置身于一副水墨画。
苏明静不安分，他看着雨势小，就一只手拉着苏州，整个人出了纸伞的范围，正对着苏州，倒着走。少年的头发被细雨打湿，脸上也沾了雨水，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他一步一步踩着石板，清脆的声音伴着雨声有节奏地响起。他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细雨中打着手势，那双眼温柔地看着苏州。
苏州看见少年一直在重复固定的三个动作。
“什么意思？”他问。
苏明静笑而不语，只是一遍遍的、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动作。
苏州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直到很久以后，苏州向一位老人试着比划这些动作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我爱你”的意思。
一种失落已久的语言，不知道苏明静是从那本冷僻的书里找到，暗自记下，再比划给他看。
他们快回到住处的时候，苏明静无意间抬头，看见油纸伞上滑落的水珠，看见灰蒙蒙飘着细雨的天际，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苏明静停下来，“传统可以被颠覆吗？”
“当然可以。”苏州回道。
虽然修真界还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是这样的事情在苏州的世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神学被科学不断地质疑，经典物理学大厦轰然倒塌，新古典经济学受到巨大的冲击……那些人们曾经奉为圭臬、狂热追捧的东西，最后被不断地修正。
“你想到了什么吗？”
“有一点。”苏明静浅浅地笑着说。
回去之后，苏明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构建了一个全新阵法体系的雏形。此后，他用一百年的时间，一点点地完善。
东阳瘟疫终于再次爆发，这一次似乎谁都阻止不了。可是苏明静却震惊地发现，那些人身上的咒，和他的阵法体系出于同源。
——同源。
他发现的，是前人已经发现过的东西。
是沈然。
夜城城主沈然。
“州州，我发现那个咒了。”他有些迷茫地对苏州说。
“嗯？！”苏州知道这代表什么。
“怎么发现的？”苏州问。
“那个咒……和我的阵法出于同源。”苏明静说。
“同源？！”
他和苏明静面面相觑。
“我觉得我应该可以破解它。”苏明静看着自己的手。
“小心一些。”苏州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都只化为了劝告。
苏明静成功了。
他偷偷潜入一个中了咒的阵修那里，把破解方法留在了他的身旁。
并且很贴心地多留了一个纸条，说这个咒出于魔尊。
出于绝望的阵修尝试了一下那个方法，虽然修为没有恢复，但是好歹可以继续修炼了。
瘟疫是止住了。
可是咒出于魔尊的消息也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苏州也曾经怀疑过苏明静的第二次转生的身份是不是就是沈然。可是时间对不上——沈然出现的早，在沈如歌死去之后，他就以接近渡劫期的修为出现，并且一手建立了夜城。
按照这个时间点，沈然在短短几年内就从毫无修为升到渡劫，这根本就不是天道宠儿的速度，这他妈就是天道转世的速度啊。
他当时心烦意乱地把这个想法压下去，可是现在这个想法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出来。
苏明静和沈如歌丝毫不像，那是因为沈如歌魔族血脉还没有觉醒。一旦觉醒，之后每次转生的差别几乎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苏州心里清楚，即使沈然是苏明静的第二次转生，苏明静也不再是沈然。苏明静和沈然，就如同苏明静和沈如歌，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把女主当玩物对待的沈然，和这个会温柔待他的苏明静，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但是别人从来不会这么想。
他们会把苏明静当成沈然的转世，所有沈然的恩恩怨怨，此后都要加诸苏明静身上，由苏明静一一解决。
苏明静和沈然越像，他们就会越狂热，一直到苏明静死，他们也会拿沈然的事情去烦他。
有一次他和苏明静闲聊，话题不知为何转到万一苏明静再次转生应该怎么办上面。
“如果你转生，我不会去找你。”苏州凝望着苏明静。
“别找我。”苏明静虽然笑着，但是眼底没有任何笑意，“远远躲开我。”
他懒懒地倚着窗，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转生的我，就不是我了。”
“他会如何，我根本就不清楚。”
“如果你真的和他在一起，”苏明静把头转过来，眼神里带着些微的伤感，“我大概会很难过吧。”
“我不会的。”苏州走过去，握住苏明静的手。
“我保证。”
“如果你转生，我不能保证我会不会爱上其他人，”苏州不想说出这句话，他能感受到苏明静有些抗拒，他深吸一口气，“但是我不会再爱上你的转生。”
“所以，你不要转生，好吗？”苏州低头，轻轻搂住苏明静，“至少……在我死之前。”
“我尽力。”苏明静声音很轻，像是叹息。
*
“谁！”苏州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窥探。
那人半蹲在苏州的窗沿上，神色自如，“剑尊……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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