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姬天赐刚凑近几分，就看到少年猛地睁开眼，胸脯剧烈起伏。
少年还带着深陷噩梦的惊惶无措，和一时不知身处何地的茫然失神。
当他与姬天赐四目相对时，瞬间清醒，眼里神色变为抵触警惕。
姬天赐直起腰：“……”
又见少年坐起后退，背抵床头，如同遇险小兽，心生忌惮地与他对峙，姬天赐只觉得……分外尴尬。
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地点：床榻。
距离：不足两寸。
前提：一个人昏迷不醒，一个人提灯弯腰。
还有时间：深更半夜。
这要是让茶楼的说书先生，添加内容润色一二，就是篇艳俗小说——他是采花大盗，正准备糟蹋美人的那种。
这种别扭的情绪非常微妙，如同蚂蚁般粘附，让姬天赐浑身不适。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所以然，只好无奈转身，一边点燃藤枝上成排蜡烛，一边道：“我在西山发现你的，当时你昏迷着，就自作主张把你带来我家了。见谅。你发热了一整天，我让家里懂医术的替你开了药，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说出这段话，他终于觉得尴尬的气氛完全散尽，这才看向少年。
整个房间明亮如昼，少年这也才看清站在床边的姬天赐。这是个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青年，深灰色的瞳仁，在烛火下显现出银质的亮，让他有种狡黠感。
少年似乎在分辨姬天赐话中真假，刚想开口，又想到了什么般，按上自己丹田。
少年脸色微变。
姬天赐迟迟没等到回应，不由问道：“怎么不说话？”
“……”少年抓紧被单的指尖泛白，他紧咬下唇，然后用手指在被褥写道：“不能说话。”
“为什么？”姬天赐道，“嗓子痛？”
少年摇头。
其实他这句“不能说话”，是很容易让人误解成天生哑巴的。
但是姬天赐竟然没有朝这方向问……
少年一颗心沉了沉。
已经能断定自己昏迷时候，迷迷糊糊开口了。
他只好写道：“言灵。”
“嗯？”姬天赐挑眉，有些感兴趣。
言灵之人，开口即成真。
虽然这能力强弱，但也要看人灵力强弱。
如果只是普通人，有言灵能力的话，还真是祸不是福。
因为这时候，言灵好的不灵坏的灵，和乌鸦嘴没什么差别。因此，大部分言灵者宁可闭口不言，也不想招致祸端。
姬天赐问他：“你现在能起身么？我取笔墨来，你用笔写字吧。”
少年点了点头，见姬天赐对他没有敌意，浑身的尖锐防备微收。
他穿衣下床，姬天赐已经命人备了笔墨纸砚，而卫晓也得了消息，立在一旁。
两人就一问一写，交流起来。
姬天赐问道：“小公子，能说下你身份来历么？”
少年写道：“我名谢坤。”
顿了顿，又写：“兄长为避争斗，在滕家为食客，我也跟他一起。”
“姓谢啊……”姬天赐饶有兴趣地笑道，“那怪不得，你手头上会有叶家进贡的符篆了。”
卫晓也心头一跳。
这个姓氏……
姬天赐接着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西山？”
谢坤写道：“昼鼓山……？”
姬天赐这才反应过来，西山是竹垣的说法，对云泽的人来说，昼鼓山是在他们东面。
姬天赐一点头：“是。”
谢坤写道：“昼鼓山发现了先天秘境。六大家族都派出了人，一同查探。我跟随兄长一道前往，途中遭遇危险，兄长用符篆送我出来。”
“后天秘境？”姬天赐一挑眼皮，“多少人知道这消息？”
谢坤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全盘托出，最终还是道：“不多。每个家族，也就四五个人清楚。其余弟子以为是普通历练。”
“去秘境的人有多少？”
“进入者有上百人，在附近安营扎寨者，近千。”
姬天赐了然。
如果是这样，难怪云家派出的这批武者，在事情败露后，会往西山逃窜。
虽然他爹当时反应速度，扣住那个头领后，立刻让派人用二十只灵犬连夜追踪残党，没放走一个人，但只要他们翻过山，没入人群里——
姬家训出的灵犬再怎么嗅觉敏锐，也不可能挨个把他们扒出来。
就是不知道云家人浑水摸鱼，到底是只针对了姬家呢，还是别的世家也被他们算计了呢？
想到这，姬天赐目光微沉，淡淡解释道：“我姓姬名奉，是竹垣姬家人。”
谢坤瞳孔猛缩。
姬天赐接着道：“十来天前，有一批死士，来姬家驯兽场做手脚，布了恶灵阵，召来的亡魂害死族中数名弟子。这批人被捉住审讯了，最后说是云家派他们来的。”
姬天赐压低了声线：“这是其一。况且据我所知，后天秘境是先辈留给后人的机缘，虽有关卡，却无危险，这是其二。所以，此次探索秘境，可是出了什么差错？否则，为何你兄长耗费一张千金难求的符篆，也要送你出来？若是出了差错，也和云家有关系么？”
姬天赐连珠炮弹般连问三个问题，让谢坤一时卡了壳。
谢坤的确没想到，仅凭一个云家，一张符篆，姬天赐能想到这么多。
而且，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他垂眸，欲写又止。
姬天赐也不催他，散漫地靠在椅上，以手撑头，道：“不想说的，你可以不说。别说假话就行，我难分辨。”
这谢坤虽然才十几岁，但除了刚开始醒来的惊慌无错，其实情绪相当内敛。垂眸写字时，并不像孤身一人身处异地，反而像是寻常在家里练字作赋，举止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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