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路上一连来了好几辆出租车，都打着“空车”的标牌，把好不容易卷进泥土里的树叶又带了出来，在半空中翩翩飞舞。
夏栀看看残破的树叶，又看看那几辆车的车尾灯在视野中化作一个个小光点，变虚。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下一辆出租车来到时拦下他
它。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在驾驶座的后面窝下来，揉了揉胃部，轻轻说：“麻烦，师傅您开一趟去旧宫北。”
司机师傅吓了一跳，感慨了一句：“嚯！大半夜的上旧宫去干什么呀小伙子？那边可远着呢，得大半个小时咯，而且都是些什么废弃的工厂啊办公楼写字楼，没有居民区的啊。”
夏栀靠在后座上，懒散的抬了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司机。
是个长着蓬松的络腮胡的大叔，穿着肥大的出租车司机特有的服装，微微有些胖，双下巴，看上去挺凶，其实一张嘴就是满嘴大碴子味，亲切又热情。
路旁飞驰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明灭的浮光掠影，颜色千变万化没有规律，看上去不太真实。
夏栀恍了恍神，坐了几秒钟后才开口：“没事，就是去那边看看，您把我送过去就行。”
司机豁朗的笑了笑，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他的声音挺和蔼，带着些长辈的体贴的关怀：“正好，就是我今天的最后一单吧。顺路捎你过去。”他嘟嘟囔囔地说，“幸好是都往一个方向去，你要是稍微偏一点，我就不带你去了，正好早点回家。”
夏栀笑笑：“麻烦您了，旧宫那个地方正好今天想起来了，有时间就是看看而已。”
司机说：“哎，那也得早点回家啊，那片地方乱的很，全是些小混混啊社会人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很，没个秩序，也没人管管。”
他吐槽道，“也是奇了怪了，哪个公司会建在那个偏僻的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出租车公司会建在那里。”
夏栀随口说：“没准是因为地方的楼盘便宜呢。”
司机师傅赞同的点点头：“嘿小伙子，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司机师傅很健谈，一路上喋喋不休，也许是因为天色已经很晚，夜色下什么懂事漆黑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孤独的感觉，于是不停地和夏栀找话题聊天。
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他们的新公司那里，司机师傅侃侃而谈，说旧宫那里新建造了一个出租车公司，是铲了一个大楼，把地面铺平在那个基础上重建的。
那一瞬间，夏栀的心都提起来了，呼吸急促，胸腔里的血红的内脏怦怦直跳。
他不动神色地倒了几口气，张口后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他故作平静的问：“您说的是哪栋楼？能帮我指一下吗？”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觉得有点奇怪，但由于顾客就是上帝，再说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如实告诉他了：“那边有个大楼，特别高。在那个大楼南侧有个稍微小一点的，我们公司就是在那里建的。”
夏栀眨眨眼，倏地的松了口气，有些虚脱地靠在车后座上，庆幸那栋楼没有随着时间的转移而消失。他的声音低哑，慢吞吞地说：“谢谢您，您把我放在哪个特别高的大楼下头就行。”
司机师傅担心地看了他几眼，关切的说：“小伙子，你还是未成年吧？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叔劝你最好别去那里，前几年又人在那里跳楼来着，去了一堆警察医生，据说还有什么绑架啊什么的。少去，那地方危险的很，现在都没人敢动那个地方。”
他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总结道：“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最好还是不要去那个地方。邪乎的很喽！”
夏栀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点头应和几声，缓缓说：“谢谢您，把我放在那里就好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他几下，见他不动摇，最后轻叹一口气，说：“成，正好顺路，我给你抄个近道，早去早回家。”
夏栀声音有点虚：“谢谢您。”
司机爽朗一笑，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几下：“害，客气啥啊，反正也是收钱办事。叔就是关心一下未成年人嘛，万一出什么事的。”
出租车门在身后关上，独留夏栀一人站在那座废弃的高楼前，仰着头努力睁着酸涩的眼睛想要看清这栋楼的全貌。
可是看不见，天太黑，雾气太重，他的视力太不好。
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夏栀深吸几口气，搓了搓裸露在外的胳膊，记忆中的场景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因为重温旧事而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他的脚步在空无一人的大厅听得格外明显，一下一下步履从容，在空旷无物的大厅里十分渗人。
找到记忆里的那个楼梯间，推开布满灰尘的大门侧身走进去，门在身后关上，发出“吱呀——”的生锈的刺耳声音，关严了，扣上了，打不开了。
他回过头不再看那扇曾让他极度费力才推开的门，而是低下头，弯着修长的、弧度优美的脖颈，看向脚下一层层楼梯，盯着自己的脚尖，试探着迈出了第一步，一脚踩在了第一个台阶上。
毫无阻碍。
夏栀没有注意到自己满意地笑了笑，无意识地扬起唇角，抬起另一条腿，迈上了第二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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