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一直在猜测面前这个中年人的身份，能让祭酒如此毕恭毕敬，肯定不是普通人。
看模样也不像是当世大儒，那就一定是高官。
他有不好直接问，只能从中年人交谈中一点点去判断。
“方才你最后提到稷下学宫注定会没落，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信口开河，还是真有见解，”
“您就当我是信口开河，我只是副将，见识有限。”
“哦，呵呵，看来还不愿意赐教……”
田子方赶紧看了沈炼一眼，“不得妄言，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哎，我有没怪他，你无须如此，我好久没有跟年轻人这么自如的聊天了，你不许打岔。”
沈炼见田子方乖乖听话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你叫沈炼，是庞涓副将？上次他来的时候，我可没有见到你。”
“我也是新进跟着庞将军……”
“原来如此，难怪……”
这中年人没头没脑说完之后，就没有下文，他摊开一张纸，开始作画，寥寥几笔，竟然勾勒出猛虎出山图。
“你对你们庞将军可有评价？”
沈炼很不喜欢这种聊天方式，让他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庞将军？他是鬼谷传人，兵法如神，上将军一职，非他莫属。”
中年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太多人都会这么说，你跟在他身边，自然比旁人更了解一些，我想听听你眼中的庞涓。”
这丫的到底是谁啊，上来问东问西的，自己干嘛听他使唤。
见沈炼闭口不言，中年人呵呵一笑，“怎么，有顾忌？”
沈炼点头道：“庞将军带我来到大梁，还让我做了他的副将，于公于私，在外人面前，我都应该顾忌他的名声……”
中年人放下笔墨，抚掌大笑起来，“难得，难得啊，不过我偏要你说。”
沈炼有些气恼，到现在为止，他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恕难从命！”
田祭酒疾呼，“沈炼，不得无礼，你可知道他是谁？”
沈炼摇头，“我自然不知，不过看得出，一定是为显贵。”
中年人始终面带微笑，“怎么，难道达官显贵在你眼中，也不过尔尔？”
“达官显贵不过是祖辈福荫，凭自己的积功获得爵位的少之又少，我又何须惧怕。”
“说得好，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有如此胆色，不错，不错，看来庞涓还是很有眼光的嘛，那我今天就破例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魏塋……”
“难道是……大王，臣该死！”
沈炼赶紧单膝下跪行礼。
“不知者不怪，今天寡人也是闲来无事，本想来这里听听学子们的论政，却让寡人遇到你，不虚此行啊。”
沈炼还没有狂妄到连大王都蔑视的地步，他起身之后，站到一边，毕恭毕敬。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也无须紧张，今日没有君臣，我们随意些，闲聊而已。”
三个人落座，沈炼屁股坐在半个椅子上，非常恭谨，惠王和田祭酒相视一笑，倒是有些欣赏沈炼。
一个人可以狂傲，但要懂尊卑，历史上不乏狂士，最后下场凄惨，不仅仅是权贵迫害，更多的是狂到没边，没有敬畏。
沈炼不断告诫自己，要把握这个度，不能让魏惠王轻视，也不能让他厌恶。
“那我现在想要听听你的观点，总可以了吧。”
沈炼自然不敢推脱，他整理一下头绪，开口道：“臣方才所言，稷下学宫终将落幕其实是有根据的，他们的主张只是不负责任的思想交流，学术自由到放言高论，不切实际，甚至与当时人民意愿和天下大势背道而驰 ，这里……与时下的风气有关……他们各持己见，不从一而终，使得百姓思想混乱，国家的君主无所依从 ，或无法依从。试想一下，若是这些人进入朝堂，每每论点都在变，岂不是扰乱君王的决策？”
魏惠王捋须点头，“没错，任何思想一旦形成无论对错，都要有一个践行，若是随意更改，简直乱弹琴。”
沈炼点头，继续说道：“我们看到的稷下学宫是思想领域的黄金殿堂，可这不是高屋建瓴，高处不胜寒，一定要与国家的实力相匹配，一个小国，贫穷羸弱，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整天谈思想，谈策略，岂不是可笑？这样的思潮注定是不可实现的。而齐国这两年才崛起，基础仍很薄弱，七雄争霸局面已经形成，攻伐不断，现在短暂的和平，只是大家偃旗息鼓，休整期罢了，所以这几年，齐国才会把关注点放在思想上，稷下学宫才开始兴盛起来，可战乱不会就此休止。多国的长年征战，决定胜负的最直接因素还是军事力量，而稷下学宫的思想和知识无法为军事力量的建设和发展做出贡献，说白了，他们动口能力再强，也比不过军队的力量。一旦君臣不齐心，这些学者这辈子都别想出仕，所以我才敢断言，稷下学宫终究会走向没落，甚至回很快……”
啪啪啪啪……
魏惠王竟然鼓起掌来，“太精彩了，难得你竟然能分析的如此清晰透彻，我甚至都怀疑，你是稷下学宫的人。”
沈炼苦笑，“大王，我要是在学宫里，恐怕田祭酒会把我赶出去。”
田祭酒笑而不语，看着沈炼的眼神，也有些变化。
“既然如此，你可否提出几条建议，让我们大梁学宫不会重蹈覆辙，更能为我大魏所用？”
沈炼看了看田祭酒，“大王，怕是田祭酒早就心里有数。”
魏惠王朝田祭酒道：“果真如此？”
田祭酒点头道：“回大王，老臣心里有些想法，不过还是想听听他的想法。”
沈炼见田祭酒老脸竟然红起来，心里吐槽，他压根就没有想法。
“既然如此，田祭酒莫怪，我的提议可能会让你不高兴。”
“但讲无妨。”
沈炼沉声道：“大魏的士大夫多从学宫出来，这是好事，让天下学子有一个舞台施展抱负，可这是一把双刃剑，也有坏处，会让学子们无法精心提升自己，而忙于表现，今日发生的事情，想必田祭酒早已见怪不怪，若不是虎侯来此，学子们也不会抛出如此可笑的言论吧。”
田祭酒表情有些尴尬，沈炼说的事情，不仅他知道，连魏惠王也知道。
“你觉得该当如何，难道从此闭了这道门？”
沈炼摇头，“当然不是，我们不能效仿齐国，让天下学子“不任职而论国事”、“不治而议论”、“无官守，无言责”，这会让人绝望，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时都可以入仕，不如折中，以五年为限，由祭酒推荐，进入学宫五年，可以进行一次考核，优胜者选入朝中为官，这样规矩定了，学子们也好安心准备五年的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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