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就剩您家了，您看这钱——”
李怡垂头站在屋当间，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
耳听得人贩子催促着让掏钱，“货物”是自己，心里万分别扭，一时间头脑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我这儿子不成器，”老太太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家门不幸，出了个好耍钱的，家里的钱都给他糟蹋了。人老了，脸皮不值钱，老婆子倒是能豁出去跟人张嘴，可人都知道我们家顶门立户的爷们不争气……唉！”
人贩子急了，女的就问：“婶子您啥意思？咱这行可没有欠账一说，难不成还想让咱们白白把这丫头送您？”男的也一脸不高兴，说话很不客气，“要么拿钱，要么走人，空手套白狼，在老子这不好使！”
老太太身边的男人上前一步，眼神凶狠，“放规矩些，你谁老子？我老子坟里呆着，你想去跟他作伴？”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呀？”女人拽拽同伴衣角，示意自己来应付，“我们是来求财的，不是来跟哪个吵架。婶子你们既然坐到这儿，说明肯定相中这丫头了，既如此咱就谈谈价。我这当家的不会说话，刚才也是咱们说话急……”
“钱？什么钱？哪个说我们相中了？兜里揣那么多还不够，张嘴冲谁要钱呢？显你脸大啊？我脸也不小，不然你分我俩钱儿使使？”
“不是，大兄弟你啥意思？”人贩子有些懵，“相中相不中的，咱们好商量，没你这样的。”
“我咋样了？”男人一梗脖子，“嫌我说话不中听？你们做的啥好事自己不知道哇，还想听我夸夸咋的？”
“婶子，您就看着您家大兄弟这么出口伤人？你们要是这样说话办事，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人贩子撂下脸，女的反唇相讥，“咱们知道咱们是干啥的，也没碍着您家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原是各行其事，是婶子您找上咱们办事，可不是咱们求您照应咱们买卖，没有张屠夫，咱们也吃不了带毛的猪！”
一手扯过李怡，招呼着自家人这就要辙，“当家的，人家既瞧不上，咱也别赖着了，没得叫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谁还是生来受气咋的？麻溜儿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女人可不怵这套。她做这行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挑肥捡瘦的讨价还价的以退为进的耍赖的哭穷的，她见的多了。
女人气头上没轻没重，李怡被拉的踉踉跄跄脚下拌蒜。
不是，什么意思？李怡想她这是被退货啦？要原路返回？
不不不，这真的不行，绝对不行！
天这么冷，路那么远，来时折磨掉原主一条小命和她半条命。再走一遍？就她现在这副生着病还饥渴交加的小身板？
李怡严重怀疑自己倘若跟着人贩子走，绝对活不过今天晚上。
人贩子都是没人性的，干的又是没本钱的买卖，岂能让一个病歪歪的丫头砸手里，养着吃白饭呀？外头多的是健康女娃，有需要随时可以顺手牵羊。
就算她没夭于体弱气虚，十有八九也得被这对夫妻弃于荒郊野外。夜晚的荒郊野外，山高谷深树深林密，肯定有野物，真要被胡乱弃了，岂不是要活生生被野兽撕扯了嚼食？或者人贩子更凶残些，把她小脖颈“喀嚓”那么一拧……
机伶伶打个冷颤，李怡被自己丰富的想像力吓个半死。
人都说上辈子不修福德下辈子命苦，她上辈子没做过坏事呀，路上捡到钱都乖乖交公，扶老人过马路地铁上让座，最后还因为救人而死，就差“走路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了，怎么就沦落到被几个区区老农民欺负践踏的地步啦？
天哪，让她跟谁说理去呀？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啦？这是该死的奴隶社会吗？
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还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李怡不想再压抑自己本性了，“算我倒霉，遇上你们这俩该死的人贩子！”
“拉拉拉，拉什么拉？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就拉我？把我从爸爸妈妈身边偷走，你就有处置我的权力啦？谁给你的勇气？你是生了我还是养了我？恶事作尽就只有冲我这小孩子使气的本事，卑鄙无耻下流可恶——你们会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
这一刻李怡只气自己知道的词太少，不能够一长串甩出去痛快淋漓痛骂恶人，怒气使她双眼熠熠发光，高烧让她双颊火红如被霞光染就。
两人贩子被李怡的突然暴发吓着了，女人都不自觉缩回了手去。
须臾，回过神来，女人立即跳脚，“不得了啦，俺的个老天爷哟，谁都能冲俺大小声，连你个死丫头片子也敢来要俺的强？”扬起巴掌就朝李怡脸上扇过来。
被老太太伸手挡住。
老太太在李怡说话的工夫走到跟前，这会儿正饶有兴致的打量她，目光中有着一丝让人很难察觉的欣喜。“丫头，胆子挺大嘛，你就不怕挨打？就你这小不丁点能打得过谁？只图嘴上痛快了，那巴掌打到身上不疼啊？”
虽是半路接手，李怡还是挺珍惜自己这条小命，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可是……唉，她性子就是那种，有时候头脑一热，就冲动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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