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不惯孩子在她跟前陪小心，凭什么呀，她侄女可以娇养，我大孙子吃好点吃多点就得看她脸色？哼，惯得她！”
“你呀你呀，”陆子安手指虚点老伴，冲陆少卿摇头，“你奶也就背后痛快痛快嘴的能耐了，搁你妈跟前，可是闭嘴葫芦什么都不说，一辈子脸皮薄，唱白脸的活向来归我。少卿，你奶话糙理不糙，你是男孩子，打小得立起来。有事说当面，咱不惹事，也不怕事，不论什么时候，爷们就得有个爷们样儿。”
陆少卿重重点头，诚恳道：“爷，以前没人跟我讲这些。”别说给他讲道理了，根本就没人同他说话，他只需有个耳朵听吩咐干活就成，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是不是生来就不讨人喜欢，“我以前说话机会少，时间长了不会说也不爱说，可我心里都明白，爷，奶，我、我……”一着急就更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好孩子，不着急啊，奶都懂，都懂。”陆老太叹气，很是怜惜道：“少卿以前啊，可是真吃苦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什么知事早，不都是生生逼出来的？我一想到这些，就心疼他，这么好的孩子，命怎么就那么苦——”
“老都老了，眼窝子倒越发浅了，还真掉金豆豆了？”陆子安笑话她，“谁说少卿命苦了？他要命苦，能到咱们家？遇到咱们这么好的爷爷奶奶？咱往后多疼孩子一些，老话讲先苦后甜，这孩子福气在后头哪。”
“打小底子伤了，哪就那么容易补？天天吃个鸡蛋孩子都不过意，小心着不当咱面吃，生怕刺了哪个的眼。”老太太对自个儿大孙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要说他有福气，这话我信，他这双眼睛呀，长的可真好，都说龙眼谈识珠，凤眼识宝，牛眼识青草，咱大孙子是正经的丹凤眼，哎哟就冲这模样，将来一准有大出息！”
“是是是，你孙子嘛，能不好吗？老王婆卖瓜，你还自卖自夸上了。”
“就是好嘛，好还不让人说？到什么时候，这人模样俏生都占便宜。”老太太道：“要不是冲长卿这模样，你那儿媳妇能相中？她多傲的一个人哪，啧啧，也就你儿子好性，什么都肯依从她。”
说到糟心的儿子儿媳，陆子安也皱了皱眉，又安慰她，“他们俩口子日子过的好就成，我们不掺合，往后我们安心带好少卿。”
“我才懒得管他们的事，操碎心也没人领情。”老太太撇嘴，复又笑道：“总算那女人还做了件好事，把少卿领回家来。”
想想终究有些不甘心，“养儿子有什么用？到头来便宜的都是别人。心气儿高，心气儿高别嫁到我们家来呀。”
“那不是你儿子喜欢嘛，做梦都想娶，娶回来可不得捧手心里宠着？咱俩年轻那会儿，粘糊劲儿还差他们哪儿了？”
“我是瞧不惯儿子凡事上赶着哄她……好啦好啦，不说啦，随他们去！”
……
于晓梅一脸不高兴的回屋。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陆来顺凑过来，用手揽住她，“哟，瞅这脸拉的，班上又有调皮孩子惹祸了？”
于晓梅念大学时赶上文化动荡，只念到大二就没能继续了，但这学历放在当下，尤其是齐家沟这样山沟沟里的小村子，那可不得了，就跟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似的。
镇上中学多次来挖人，于晓梅仍旧选择留在村里教小孩子，可以说她一手撑起了齐家沟小学。能有个大学生教自家皮孩子，齐家沟的村民可牛气了，出去一说都自觉压人一头，还有外村的孩子不惜每日奔波也要过来读书。
齐家沟大队长去公社开会，因着此事都很有些扬眉吐气，为了留住这只金凤凰，待遇上自然尽了最大努力给的优厚。
所以这会儿陆来顺就哄她：“皮过头的你告诉我，我找队长说去，保证让他们回家吃顿竹杆炒肉的大餐，给他们紧紧皮子，别生气哈。”
于晓梅肩膀向外挣了挣，“甭赖别人，还不都是你那好儿子！”
“少卿？”陆来顺挠头，“不能啊，这孩子就不是惹事的……好吧好吧，他怎么惹着我老婆了？告诉我，我教训他去，好好给你出气！”
“你敢动他一根小指头试试？老头老太太不骂死你算我输！”
“少卿真惹你了？他跟你顶嘴了？给你摆脸色了？不是，你倒是说呀，他做什么了到底？”
“他敢对我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你生哪门子闲气？”
他就是什么都没做，齐晓娜才觉得憋气，胸口憋得慌，想起路过公婆屋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她转过身：“哎你说，是我做主把少卿领回来的吧？那么大一笔钱，搁谁家舍得眼睛不眨的给出去？打他进了这个家，我们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哪一样没给准备到？就这都换不来他的真心！给他煮个鸡蛋好心好意想着给他补身体，他倒好，自己藏起来，背后悄悄拿去跟老头老太太讨好卖乖，我连个鸡蛋皮都没看见他的，你说我气不气？我该不该气？”
“呀，我当什么事呢，不就一个鸡蛋吗？”陆来顺不以为意，“你想吃？我马上去煮，煮两个，不、三个，管够你吃！”
于晓梅要气死了，“这是鸡蛋的事吗？这说明在这小子心里，我们这当爸妈的，就没有老头老太太亲！这说明他跟我们别心眼，说明、说明这小子心不正，见风使舵、讨巧卖乖、巧言令色……”
“老婆你知道的词挺多啊，不愧是大学生，就是厉害！”
“陆来顺！”
“老婆消消气，不激动哈，不气不气。”陆来顺真心没觉得这是个事儿，可他不敢说，还得想法哄老婆。
“老婆你得这样想，谁有粉不擦脸上？少卿把鸡蛋给爹娘吃，那是把爹娘当客待，我们不一样啊，我们是他爸爸妈妈，我们跟他更亲，他这是不跟我们客气。他要是客气的给我们吃，那显得多生份啊，是不是这个理儿？你琢磨琢磨。”
“是是是，是你个大头鬼！”
于晓梅大叫：“陆来顺，你就是个一根筋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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