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表情老太太再熟悉不过，每年总要来上好几遭，都是为了给板沟老王家那家人求吃的喝的。
老太太不想说他什么了。
懒得说。
年关难过，那家人硬是能拉下脸，一趟趟跑别人家门上要粮吃。
陆来顺呢，挺大一个男人，就这么可怜兮兮的又是讨好又是乞求的望着你，简直辣眼睛，没眼看！
可是能怎么办？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老太太嘟囔着去了厢屋。
这些日子家里边各种粮食豆子都磨了不少，老太太样样数数拿了一些，最后犹豫一下，给单舀了三斤上下的白面。到底要过年了，还不知道那家人有没有包饺子的面粉，以防万一还是给预备了，日子再难，过年也得吃一回饺子呀。
陆爷爷打窗户里瞧着儿子背着粮食袋子出门，面上不动声色。
有一回晚上睡不着，他还跟老伴叹气，遗憾老俩口没这个福气，领养到少卿这样的儿子，要不然到了这会儿，早就顶起门户不知道怎么个出息法了，还用得着他一把年纪了为这个家操心劳力，不敢稍有疏忽。
甭看老陆家这会儿架子还在，外人瞧着处处如意风光，那都是面上光，要没了他们老俩口贴补，他要不是有这么个赚钱的营生，靠那小俩口？日子肯定一塌糊涂，还想过现在这样的舒服日子？嘁！
“这次接小青过来，我还叮嘱小青，让她有空和少卿多处处，多说一些学校的事。不管咋样小青也上了一学期的课了，以前也没少跟着我读书学字，正合适给少卿当个小老师，共同进步。”
于晓梅观察着陆爷爷的脸色，“家里通共就这俩孩子，年纪又差不多大小，爸，咱们得让他们好好处，处好了也是个伴儿，独一个孩子多闷得慌啊？孩子就喜欢和孩子一处玩。”
“咱就不说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的话儿，可咱们做家长的，总不能一样孩子两样待遇，是吧？小青和少卿都是聪明的孩子，都不是心里没数的。咱要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既伤了孩子的心，也影响他们之间和睦相处。您说呢？”
说了半天，七拐八弯的，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呀。不用说，肯定是早上于小青没吃上鸡蛋，儿媳妇有意见找过来了。
陆爷爷心里嗤笑，“来顺媳妇，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少卿小时候受苦，底子差，这点可比不了小青，有个好姑姑打小就供着好吃好喝。孩子没摊上个好妈好姑，还不兴我做爷爷的多疼着点儿？一张桌上吃饭，吃的一样的饭，不论哪个我都管饱，小青也只管往饱了吃。”
“不是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只管出了门随便打听，哪一家对媳妇的娘家侄女能做到我这一点？是，家里边的鸡蛋供不上两个孩子吃，我让你妈只煮了一个，我给少卿了。”
陆爷爷问她，“有什么不对吗？小青这孩子在家里，天天早上都能吃上鸡蛋？她在家里都没这待遇，到了咱家凭啥就变得金贵起来了？”
于晓梅忍着气道：“小青来者是客，谁家有好东西不先仅着客人吃用？”
“小青是客人啊？哎呀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小青打小就差长在陆家了，在陆家住的时间比自己家都长。”
陆爷爷哼一声：我倒是想把于小青当客待，可这年头，谁家的客人空着两手上门，一住下就没个走的日子？
于晓梅气，“都是小孩子，小青还小少卿一岁，爸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要么两个人都吃，要么两个人都不吃，这一个吃一个看着算怎么回事？”
“少卿这孩子没当大家伙的面吃鸡蛋吧？你这样大的意见，冲谁呢？少卿吃个鸡蛋你就这么不乐意，非要他也吃不上才甘心？你这还是当人家妈的！”心眼怕都偏到天边去了。
“爸，我哪是这个意思，我——”
“行啦，一件小事，唧咯这半天。小青这孩子跟你告状了？我看哪，她是太聪明了，聪明过头了，没聪明对地方！”
于晓梅急了，她不允许任何人这么说于小青，“爸，小青哪一点做的不好，让您这么看不上？就不说先来后到了，她到底也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就是养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还有感情呢。小青活生生一个大活人，长的好性子也好，哪哪儿都不是一般孩子能比的，您怎么就不能多疼着她点？”
陆爷爷叹气。
在于晓梅眼里，于小青样样都好，天底下最好。可这世上啊，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
同样都是孩子，少卿在这个家里忙前忙后，哪里有活都能主动搭把手，很多小活计不用人说，自己顺手就做了。就这，还一点没耽误他学习。于小青呢？这么些年了，她给这个家做了啥？横针不拈竖针不动，老伴做饭时，锅上一把锅下一把，这孩子没事人儿一样打旁边过，眼角都不带瞥一眼的，倒是习惯了这个家里边什么好吃的先仅着她吃。
“这么些年，陆家没亏待过小青吧？以前咱家里没孩子也就算了，往后有了少卿，该讲的规矩也该讲起来。”
于晓梅气的手指都哆嗦了，问：“两个孩子不一个待遇，这就是您的规矩？您还讲不讲理了？”
“我不讲理？呸，我当爷爷的心疼大孙子，把自己的鸡蛋省给孙子吃，可没这个道理还要省给儿媳妇的娘家侄女吃吧？你心疼侄女，你倒是拿钱去买了鸡蛋来家呀，你有本事只管供着你侄女吃，一次吃十个我们也不眼馋，也不说你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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