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梅一大早就起来了。
陆来顺被她吵醒，往窗外看了看，黑乎乎的，只有妻子穿衣的窸窸窣窣声。
“怎么这么早？”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又克意压低了声音。
于晓梅没听清，待丈夫又重复一遍，才低声回道：“不早了，今儿阴天，要是等天亮，得要七八点钟。你也赶紧点儿。”
她已经下了炕，弯下腰摸索着穿鞋，“我琢磨着咱们得早点走，万一下雪，怕要被雪堵在半路上。”
侧耳听了听，又道：“妈还没起，你起来帮我烧把火，天儿太冷了，咱得吃口热呼的再走。”
陆来顺伸手去捞衣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打点妥当。
这工夫于晓梅已经点亮油灯，梳头发之前，先查看一遍昨天提前放到柜子上的四样礼。
两包糖，两封点心，两瓶罐头，还有两瓶白酒。
今儿是大年初三，出嫁的闺女姑爷回娘家的日子，这份礼陆奶奶昨晚就给了媳妇。
就时下来说，这礼可不轻，几乎算是双份礼了。于晓梅尤其满意那两瓶白酒，中等偏上的档次，贵着呢，往前老头子可舍不得买这等好酒，今年么，要不是想给大孙子挣面子，他哪里舍得哦。
于晓梅撇撇嘴，总归回娘家脸上有光的是自己，她心中当然满意。已经看过一回，这时候再过目，不过生性谨慎事事周全而白操一回心罢了。
清点完毕，伸手拢了拢，于晓梅一边拿梳子梳头，一边对丈夫叮嘱：“我还要唤小青起床，你热两个馒头，再捡一碗丸子，烧点疙瘩汤来配——对了，疙瘩汤里给小青卧个荷包蛋。路上耗时间熬体力，不吃点好的顶不住。”
陆来顺答应着开门出去了。
他这边刚出门，对面屋的房门也被打开，陆奶奶挽起衣袖，准备洗手做饭。
“妈，”陆来顺抢先一步，把水舀到水盆里，“妈你看早上我们是不是做点稀的？热热的吃了赶路肚子舒服。”
大过年的不好做玉米糊糊，疙瘩汤又方便又好吃，陆来顺不忘叮嘱，“妈你多放点葱花，白菜丁多切点，还有那啥，给小青卧个荷包蛋呗。”
陆奶奶看了儿子一眼，没吭声，去里屋拿鸡蛋了。
陆少卿也醒了，被窝里打个滚，坐起身穿衣服。
他住在挨着爷爷奶奶的套间，地下靠墙角放了一个缸，鸡蛋和过年蒸的馒头炸的丸子等年货都放在里面。
陆奶奶往外拿早上要吃的东西，顺手摸了两个鸡蛋出来，“奶，我爱吃煮鸡蛋。”陆少卿恍惚着听到有人说什么荷包蛋，连忙声明道。
“知道了，给咱们少卿做个水煮蛋。”陆奶奶笑呵呵，“不再睡会儿了？天还早着呢，你再躺躺，饭好了奶叫你。”
“不了，早上这会儿脑子清醒，我起来正好复习一下昨天学的字。”窗外黑沉沉一片，离天亮还有些时间，陆少卿有点奇怪，“今天这么早做饭？”
“年初三，闺女回娘家的日子。你姥家离的远，在县城，早点吃饭早点出门，不然都赶不上午饭。”陆奶奶提醒孙子，“你还没去过姥娘家，今天正好跟着爸妈去认认门，见见舅妈和舅妈家的哥哥弟弟。”
陆少卿来家里这么长时间，于家舅舅来过一回，专门代表娘家人见见这个便宜大外甥，其余人还没见过面。
“噢。”陆少卿兴致不高，低低应了一声，问道：“咱们这里距离县城很远吗？”
“远，怎么不远，你爸用自行车驼你们过去，也得小一上午。”主要是路难走，他们住在山里边，要是赶上下雪路滑，需要的时间更长。
齐家沟总共两辆自行车，一辆大队出钱买来算公家的，大队长会计等干部去公社办事用，平日里社员有个急事也可以提前跟队里打招呼，有时运气好也能用用。
除此之外就是陆家有一辆了。要说挺显眼的，按陆爷爷意思是不想出这个风头的，可是没办法，亲家住在县城，儿媳妇时不时回娘家，有自行车方便。再一个这年头自行车这种大件可不是有钱想买就能买到，还得有票。老农民淘换张自行车票可不容易，于家那边帮着弄来了，儿子儿媳妇心心念念非买不可，陆爷爷怎么办？只能买了。
“一上午啊？”光去就得一上午了，还要回来呢，陆少卿就问，“今天去，晚上摸黑回来？”
“不一定，得看情况，有时候当天回，有时候就明天回。”陆奶奶有些心不在焉。说到自行车，她忽然想到一事，今儿要回儿媳妇娘家的，儿子儿媳于小青，加上孙子四个人了都，小青和少卿虽说是孩子，可也不是抱在怀里的小小孩，两个都算半大小子，一辆自行车，坐得下吗？
“来顺啊，你们加上孩子四个人，自行车挤挤能坐下吗？”陆奶奶把要热的食物放箅子上，一边问儿子。
陆来顺来不及回答，于晓梅从屋里出来，说道：“妈，没有四个人，就三个人。”
“什么？”陆奶奶有点糊涂，没有反应过来，“你、来顺、小青、少卿，这不是四个人吗？”
“少卿不去。”于晓梅看看陆来顺，跟婆婆解释：“自行车坐不下那么些人，路也不好走，我们商量着，少卿今天就先不过去了。”她本来想饭后再跟公公婆婆讲空这件事，但这个时候婆婆都问起来，只好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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