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下午，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起居室的门口却仍旧没有打开，算算时间，两人已经进去有三个多小时了。
屋内，一股奇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沁人心脾却又不算浓郁，类似于青萍果那种的香味。
此刻，林萧仍旧笔直地站立在桌前，在他的手掌之上，一团翠绿色的粘稠液体正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如沸腾的泥浆一般，还有些许白雾从上面飘荡而出，香味便是从这团暖呼呼的浆液散发而出。
在一旁不远处，胡渊的精神已有些不济，数个小时的聚精会神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负荷还是不小的，不过他仍旧强打起精神，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炼药不像练功，不会有什么大的声势，当林萧手上真气的散溢也趋于温和之时，只见那团悬于他手掌之上的粘稠液体已经一分为二，由两手虚托着。
开始之前，林萧已经估算了各种药材用量，制作一份玉骨露绰绰有余，在刨除杂质和凝练粹液之后，所剩的分量仍有很多，足够两份的用量，结果可喜，好东西自然不嫌多。
虽说过程有些复杂，但熟知步骤的林萧还是进行得很顺利，十数种药物粹液之后已经糅合在一起，又经过真气第二次凝练，现在已只剩手上鸡蛋大小的两团，再过些时候，恐怕还要小上一圈。
又过了十来分钟，当两团翠绿色的粘液再度缩减了一半时，林萧神色微凝，感觉压缩已经到了极致，再继续下去怕是药效会不增反减，便不再犹豫，双手一引，无声无息间将两团药液各自送入瓷瓶当中，再盖上封口。
至此，玉骨露宣布大功告成。
林萧大松一口气，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折腾了一个下午，总算是结束了。
“完成了。”
转过身，林萧笑吟吟地朝胡渊说道。
听到说话声，胡渊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眼那两个瓷瓶，由衷叹道：“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呀，这样的炼制方法，老朽闻所未闻。”
“取了些巧而已，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也是因为练了内功的缘故，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式提炼，现今的工艺也是能做出来的，只要找对方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可能要花的时间比较久而已。”林萧淡淡一笑，谦虚地解释起来。
“如此看来，你不仅医术了得，在内功方面也是出类拔萃呀，老朽先前还是小瞧了你，曾听老友刘卿邺提过，这世上不乏奇人异士，而我华夏尤以武学见长，只可惜到了当世，本为国术的武道，已经没落到青黄不接的地步了，着实可叹。”
胡渊叹了口气，神情也显得有些黯然，与刘卿邺数十年至交好友，自然深知他毕生的执念与追求，只可惜几十年过去了，仍旧不见太大的起色而已。
“会出现这种情况，想必也有着诸多因素，想要拯救于微末之间，恐怕也非一人一力能够做到的。”
想到刘卿邺曾数度犹如临终托付一般的请求，林萧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刘老能够收到那么多人的尊重，并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虽然不清楚他这些年都做过什么，可当看到那座虽然老旧却仍旧屹立不倒的会馆大楼时，也能够明白一些。
那一级级缓缓向上的石阶，有如刘老走过的一生，每一块石砖镌刻着一份执念，能看到尽头，但每一次行走时，仍旧无怨无悔。
“是呀，他与我同年，我们虽一医一武，可也有殊途同归之处，所以才会成为至交好友，可惜，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胡渊又是怅然一叹，虽常说五十而知天命，但真正能知天命的，或许只有到他这个年纪，才是感触最深的。
林萧转身看去，目光为之一凝，胡渊原先鲜活了几分的气色，在这一刻又有些暗淡下来，灰气再度弥漫眉宇之间，比之早上来的时候还有浓郁一些。
“胡老先生，可否给我看看？”林萧走了过去，眼中有些忧色。
不想，胡渊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道：“呵呵，你的心意的心领了，不过不必了，你我都是学医之人，有些病无药可医，何况阳寿将近之人，非药石所能医的，命数如此，无需强求。”
林萧默然，胡渊所说的他不是不懂，可如今经过与胡渊一番相处，才明白对方是一个有大学问大智慧的老人，就这么走了，心中确实不忍。
“呵呵，不必介怀，你我能够相识，也算是缘分一场，可惜老朽也没有什么送给你的，倒是有一本藏书，或许对你有些用处。”胡渊说着，用颤巍巍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本有些褶皱的线装书，递了过来。
林萧定睛看去，封面四个小楷字体让他微微有些讶异。
“想必你看过的医书不少，不过这本《胡氏药典》，可能你还没有看过，虽然有点献丑的意思，可这上面有着我数十载的心血，世上尚还留存的珍奇异草，出处与功效，都有着记载，你闲暇时可以看看。”
“不可，这太贵重了，晚辈万万不敢收。”林萧急忙拒绝道，这本书虽看似普通，但已不是能用金钱去衡量，恐怕比老头子的药园还要珍贵。
“著书便是用于传世，如果各个都敞帚自珍，那留着又有何用？”胡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
林萧面有愧色，这句话不偏不倚地戳进了他心里，从小受到老头子封闭思想的灌输，那些绝世技艺和药方，都告诫他不能外传，也不要用于牟利。
可现在，胡渊却将他毕生的心血，不求任何报酬地赠与他，对他的触动不可谓不大。
“晚辈羞愧，实在不及老先生的胸怀宽广。”林萧弯腰，朝胡渊行了一礼。
胡渊坦然受拜，目露辞色，虽说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教授于他，可在有生之年，还能朋友这么出色的后辈，实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快起来，呵呵，你能有此感悟，已经是不可多得了，如果我再早个十年遇见你，该多好呀。”胡渊伸手虚扶，开怀笑道。
林萧直起身，沉默了片刻后道：“谢老先生赞誉，不过，您的巨著晚辈还是不能收。”
“为什么？”胡渊不解。
林萧看了眼窗外，目光似乎能透过门墙，看到外面正侧耳窥探着的那个人一样，随即淡淡一笑。
“您的心血，我想应该由您的孙子来继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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