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是不可能揍的。
不是不想，钟子期说这楼里的小黑屋都不够隐蔽。
因为那没什么用的自尊心作祟，钟子期从不在银河面前表现出对陆小辰有意见，非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因此，他就只能这么脸上笑嘻嘻，心里哈麦批，眼睁睁看着陆小辰动不动就跟在银河周围转悠，在镜头前更是如此。那也是观众看不懂的奇景，一个人笑得像朵花，一个人冷得像块冰。钟子期观察了一段时间，银河始终对陆小辰的搭讪很不屑，慢慢也放了心，对银河坐怀不乱的表现颇为满意，直到华宝为他带来新的噩耗。
那天，华宝又背着队友们偷偷划水，蹲墙角玩手机，一边跟钟子期聊银河的事。
“这几天银河怪怪的，跟要觉醒了似的，”华宝熟练地划出微博界面，开始刷自己的超话，“电影里那些人能力觉醒的时候是不是都性格变了个样，还会发疯怒吼什么的，银河最近差不多就这样。”
“怎么了？”钟子期望着银河的方向，他似乎遇到了难题，单手撑在腰侧，盯着手里的纸，蹙眉思索着什么，“排练不顺利吗？”
“不光是训练的事，银河他最近脾气突然变得特别差，昨天下午就因为束慈批评他不要带着私人情绪唱歌，银河直接丢下一句‘那不唱了’摔门走了，还把宿舍从里面上锁了，我们谁都进不去。”华宝此时想起来当天情形还有些余悸，“束慈也是个暴脾气，进不了宿舍，就直接拿脚踹，几脚下去门都快裂了，那动静，就感觉整栋楼都在震，特恐怖，我都吓傻了，后来又过了会儿银河才把门开开，揉着眼睛，一看就是还没睡醒呢，”华宝模仿着银河懒散漠然的语气，“‘下次可以学着按门铃，我也能听到’。别这么瞪我，银河就是这么说话的！”
华宝的脸颊突然染上了点兴奋的浅粉：“完全没在怕的！真的太可爱了！我从没见过有人敢那么跟束慈说话，那可是束慈哎……”
钟子期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然后呢？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咋样，”华宝气定神闲，往远处努努嘴，说，“你不都看到了吗，束慈跟你似的，也偏爱银河，溺爱孩子，银河的脾气多半就是你俩一前一后给宠出来的。过了一晚上已经没事了，束慈还反过来当舔狗，一直哄小少爷开心，夸他状态好，好个锤子哟，还是冷着个脸，谁搭话都不理。”
虽然华宝说得不怎么严肃，但听他的描述，银河的状态令人担忧。比赛压力越来越大是事实，也没办法，钟子期蹙眉沉思，想之后去找银河聊点什么吧，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华宝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就别掺和啦，他就是因为刚刚离开了你，适应不了新环境，再加上束慈实在太看重他了，无形中给了更多压迫感，陆小辰又整天缠着他。这些事别人帮不了他，你更不行，还是得他自己来消化，不然永远长不大。”
华宝说的有道理，但就是因为太有道理，让钟子期的心忽然生出一种无力的失坠感。
这种令人怅然的心情从前只是时隐时现的，并没有引起他足够多的注意，而此刻却在那股失坠感中一气儿爆发了出来。和银河的短暂分离，也并非对钟子期毫无影响。
华宝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你要是闲，不如跟我一起网上冲冲浪？”
“最近有什么新闻吗？”钟子期恹恹地问，他也迫切需要个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有啊，”华宝在屏幕上划拉两下，往钟子期眼前一递，“喏，银河和陆小辰有了cp粉，上千人了，主磕父子局，叛逆儿子和他的温柔傻爹。”
“……”
注意力还真是一下子就转移了呢。
钟子期狠狠瞪向华宝，咬牙道：“谁让你给我看这个了？”还嫌不够闹心的吗。
“为了让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华宝低头摆弄手机，灵活的拇指又动了几动，飞快地切换到另一个墨绿色的界面上，再敲几个字，把手机递到了钟子期面前，“读读看，这篇人气最高。”
华宝拿给钟子期看的那篇文章，名为《智齿》。
据说，这篇文发布不过两天，就被一众热衷于搞cp的观众奉为神作，不少人看节目时还对银河与陆小辰之间的“化学反应”无感，但看过这篇文之后，不知不觉便开始关注俩人的动向，跟被洗了脑似的，感叹这对cp表面看似发刀实则全是糖啊。
故事讲的是动荡时期的北平，在偌大的四合院里，住着一对父子。昏暗的屋内窗门紧闭，只留一盏油灯，脆弱的火苗随着外面的行军声一同颤栗着。通篇只有这样一个场景，除去后面令钟子期不可卒读的情节，前半段全是父子之间的对话。
故事里的银河还是十六岁的设定，因为再怎么看，这样的年纪也实在是太美好了，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神经，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不偏不倚地，长在了最美好的十六岁，即便屋外尸横遍野惨绝人寰，屋内的他却依旧属于那个本该莺飞草长的七月盛夏。
彼时银河长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智齿。
无论何时，智齿这样的麻烦总是会存在的，只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一个人身上的痛苦在家国大难面前显得尤其微不足道，即使银河被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冲出去让鬼子崩了脑袋死个痛快，他也只能呆在屋里，无声而压抑的啜泣，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怕给自己和父亲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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