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恶人谷今日难得大雪。
大概是昆仑的雪花终于飘进了内谷,谷内一个个的都拿出了厚重的披风,商景也不例外。
如今的尸田里不见满地血腥与腐臭的气味,一片白茫茫的倒有些不寻常的清冷意味。商景没有穿外衣,只是在里衣外加了一件缀满银线滚边的披风,领子上是雪白的狐皮,衬得他的苍白脸色,全然不见“毒医”的那么一股子狠劲。
有人踏着风雪而来,马蹄声远远就听得到,等到了门口也不客气,没找人进去传话径直就闯进了商景的小屋。
商景正坐在桌前发呆,感觉一股子寒气逼近,抬头正对上刑天那双眼。他也不恼,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抬手比了个手势邀刑天坐下。
刑天却不领他的情,拿着手里的长枪直接拍在桌上,震得烛花抖三抖。
“你答应我什么来着?”他问。
“我答应你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商景抬手紧了紧披风领,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答应让我回前线!你明知白龙对我意义何在,为何不放我出谷?!”
“急什么,叶清疏这是试探,若是这时候你就去了不正中他下怀?”
“万一白龙失守你要怎么和谷主交代?”
“白龙若是失守,我这项上人头你尽可拿去。”商景依旧招他坐下,起身去倒了杯茶摆在面前。刑天只得耐着性子坐下来,等商景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有更好的东西要给你,这点小事交给下面人解决就行了。”
“从去年激流坞开始你就让我留在这,瞿塘峡失守你不放我,好,我忍了,这白龙口眼看着叶清疏就去了,你还不肯放我。你倒是说说为何。”
“白龙口这地方,叶清疏占不到便宜,我还就怕他不来。至于什么时候让你去前线,自然要等到事成。”
“事成?什么事成?”
“要拿瞿塘峡,自然要先断了叶清疏的臂膀,将他牵制在白龙,回防不及。激流坞现在虽然挂着浩气盟的旗子,还不是拓着恶人谷的印子。”
“你……”刑天这才后知后觉地从商景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你把激流坞怎么了?”
“陶寒亭门下姓苏的那对儿兄弟与你不是相交甚好,他俩都没人告诉你一声吗?”
“苏倾已回东都,苏秦那小子早就叛逃了,我能知道些什么?”
“那苏秦为何叛逃,你也不知咯?”
“难不成还是你派过去的不成?”
商景不答话,只是握着茶杯静静地看着他,直看得刑天毛骨悚然才恍然大悟:“你把阿秦扔到浩气盟了?!”
“他现在是激流坞统领,”杯中茶凉了半盏,商景却好似早就料到了刑天的这幅模样,他不言不语,不惊不喜,似是料到了这世间别离和分别,料到了浩气盟恶人谷的大小事情,都被他看在眼中,握在手中般。
“不空关那位也是你我老相识,时机到了你便去瞿塘峡,能不能把战线前推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李慕早已归顺浩气,你怎么能说服他?”
“那你恐怕是忘了,他家那位小师弟可是他心尖儿上的,到时两人相见,他还会记得劳什子叶清疏?”
“你知道唐清洛的下落?”
“还在查,不过也快了。所以你给我沉着点气,别急着去前线送死。”
商景探身去握刑天的手,摸过他掌心执枪磨出的厚茧和粗糙的脉络,刑天没有拒绝,只是随他去,一副餍足的样子,像是被人顺毛的大猫一般。
“再多留一阵子吧,过几日和陶寒亭那边的事情做完我们大可去哪里逛逛,全当散心。”
“商帅日理万机,我可不想打搅。”
“就……就当陪我一会。”
刑天听商景示弱,只冷笑一声抽出手来:“我是正儿八经的军中将士,商帅若是想我替你找人来陪便是。”
商景见他恼怒,只好收回放在桌面的手正襟坐直,问他:“难道你不喜欢吗?我将要送你的半个天下。”
“你都说了是半个,”刑天拿着枪站在门口回首看他,“这天下我自己拿得住,不用你那些个阴谋诡计添乱。”
说罢出门,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叶清疏领兵过瞿塘峡,李慕虽然没有出门迎接,到了激流坞门口苏秦是断不敢闭门不见的,唐饶吵闹着想要跟出去看,结果被锁在主屋里半天。
等苏秦回来打开门锁,得,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再抬头看窗户破了半扇,哪里还有唐饶的影子。
他急忙出门上马去找,副官们自然是不知道唐饶的存在,还以为是恶人谷哪里突然出兵,整顿了半天被苏秦一句“老子找宠物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给堵了回去。
副官们纳闷了,问他什么时候养了个宠物,转念一想统领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啥时候带回来的肯定不知道,于是又问他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养了个什么玩意儿?”苏秦骑在马上差点咬碎了一牙,“养了只不知天高地厚还想飞出去的傻孔雀。”
说罢扬鞭就出了大门,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哎……”有个老将颤颤巍巍地问:“孔雀在这养得活吗?”
可惜没人搭理他。
再说唐饶,一招穿心弩打碎了半扇窗户,翻身出去的时候还想着“哎苏秦不会要让我赔吧我可没钱给他”,等出了门就把这事儿扔在脑袋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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