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却也无力争辩。况且倘若真的有人记得他，大抵也不记得他闪耀的功勋，只会想起多年前恶人谷内的那一出丑闻，连带着给他和他的阿洛打上了深深的印记。
“我只是想找到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觉得太晚了吗？”顾延恶叹了一口气，“连我这局外人都认为为时已晚，他倘若真的被你找到，又会怎么想？自你们入谷我便看在眼里，难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李慕的手在桌下攥成拳，青筋暴起包裹着手背麦色的皮肤，不知还能够说什么反驳他，亦或是反驳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的答案。
商景在这时推门而入，原本喧闹的客栈内一瞬间安静如初，似是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到声响。他手持落凤鄙夷地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李慕的身上。
“跟我走。”他说。
“去往何处？”李慕起身问。
“去你该去的地方。”说罢转身出门，身后的雪魔走过来想要禁锢他的双手，被李慕挣脱开，自己踏出了追随的脚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三生路上。
黄昏时候的恶人谷，天是血红色的，晚霞犹如血洗一般覆盖了整个恶人谷，给这个天下悲情人的归处带来一丝凄凉的色彩。
他们路过“永不受苦”碑，李慕还是抬头又忘了一眼。商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随着抬了头。
“熟悉吗？”
“……”李慕并不接他的话。
“或许我该换一个说法……怀念吗？”商景笑着继续说道。
“怀念那时候与‘天机’的那段日子？怀念杀了唐唤的快意恩仇？还是怀念没有仇恨的天真年少？”
“你什么意思？”
“我说，即使你怀念，也是你活该。是你自己选的路，后来的一切都是你活该。”
“你把话说清楚！“李慕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现在这样恼怒有什么用？”商景仍旧笑着，“还不是要跪在我脚下让我给你一条出路。”
“……”李慕气急却无可奈何，只得松开了紧攥的衣领，所有不忿和怨气全部凝结在握紧的拳头上，直直击打在“永不受苦”碑上，手背的皮肤破裂，流出鲜红的血液，沿着指缝滴在三生路上。
“求你。”他吹着头，如丧家之犬一般，“求你告诉我他在哪。”
商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下去，从三生路旁的岔路走下去，路过尸田和即将喷涌的火山口，来到了他的屋前。
“你们且去门口守着，没我命令谁都不要放进来。”商景挥退身边所有人，领着李慕走进自己破败的茅草屋。
他将腰间的落凤取下，小心地摆放在桌上，点燃了一盏烛台，屋中有了些光亮。
“他在哪！”李慕仍旧执着追问。
“我不知道。”商景摇了摇头，“我也没有见到他。”
“那为什么有人把这个送到我这里，要我到恶人谷来？”他从衣袖中取出唐清洛的孔雀翎摔在桌上：“你别想蒙骗我！阿洛究竟在哪？”
“天宝八年的五月，我和叶清疏做了一笔交易。”商景示意他稍安勿躁，坐下听他的娓娓道来。
“那时你有伤在身，躺在东昆仑高地浩气盟的营帐中，阿洛伏击叶清疏未果，用自己换你一命活下去。我取十五味药材换他的嗓子耳朵……“
“是你……”李慕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要他偿命，“他好不容易才治好，你怎么能轻易又夺回？！”
“我与他的恩怨不与你谈，整件事你从没有完全了解，难道不好奇吗？”
“……”
“我带着耳聋嘴哑的阿洛回到恶人谷，他交出统领的位置后一人出谷，后几经转折，叶清疏以恶人谷要挟，带着军队虎视眈眈，要我把阿洛交给他。”
“唐清洛，不，哪怕是唐唤当年的鼎盛时期也才勉强能与叶清疏打个五五开，我自认没有他们的能力，只得将阿洛送往浩气盟。”
李慕没有接话，也从方才的盛怒中冷静下来，商景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取自己性命，抬头时却愣住了。这个天策将士在烛火中哭了，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一滴滴地汇聚在面前的地板上，他只是静静地流泪，全然没有之前怒火中烧的样子。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要什么。”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一双通红的眼隔着烛火望向商景，“你们从没有给过他选择。”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他还只是刚刚长大……”
“他、他是我从小护到大的花儿啊……是你看着长大的花儿啊……商景，你、你何等狠毒的心……”
“你们怎能这样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你们怎能这样对待他……”
商景在对面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看他哭、看他哀伤，自顾自地责怪着所有人。等李慕终于停下了话语，才冷静地反问：“李慕，你这样说我们不觉得诛心吗？”
“我们如何这样对他，难道不正是因为你？”
“我为何要抢这位子，不是因为他唐清洛先占了我的东西？唐清洛为何坐上恶人谷第一把交椅，不是因为你弑师在先？叶清疏何苦要为难他，不也是因为你那所谓的一腔衷情吗？”
“你有什么脸面来问我为何？明明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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