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强想让他娘说信他,然后水到渠成给她讲一讲让身体健康起来的道理。但他想错了。
“我谁都信!”他娘道,“旧时代的老人,既然能成为算命先生,那一定是有本事的人,你不能不信!而你是新时代的大学生,你说的话我也信!”
“可是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张小强无奈道,“要么信那位该死的算命先生,躺着等死;要么信你的亲儿子,现在就出去锻炼,好,哪怕不锻炼,出去晒晒太阳也好,实在不行,就坐在大门口跟过往的邻居们拉拉呱。”
对的,拉拉呱也是好的,起码能将思想带到鸡毛蒜皮的琐事上,而不是简单粗暴地躺在床上等死!等死,这话说得难听,但他娘李芹的作法就是在等死。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但我实在动不了哇……”他娘说。
“好吧。”张小强吐血道。
在爱情上,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在生命上,你也救不活一个失去生存欲望的人。
就这样躺了半年,有一天李芹告诉张小强道:“我左脚有根脚趾破了,这该怎么办?”
张小强没有及时回答问题,他在忧心忡忡:“娘,我求求你了,你出去走走吧,躺这半年,你的身体状况直线下降……你脚趾为什么会破?这说明你的血液已到达不了你的脚趾了,脚趾没有营养的滋养当然会慢慢烂掉,说破是好听的!”
“那怎么办?”
“抹点碘伏杀菌,最重要是活动,要每天走动,至少活动到感觉浑身暖和,这样血液才能到达脚趾,才能慢慢好起来。”
“先抹点碘伏吧,我怕一活动磨得更破了。”
又一个月后,李芹说脚趾还没好,而且越来越厉害了,张小强不耐烦去看,惊讶地发现那根脚趾的溃烂面深可见骨。天呐!“明天住院吧!”张小强道。
李芹去睡了,张小强颓然坐在椅子上,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生命如同炼狱,看似遥遥无期;这种重负前行,不知何时可已。母亲面朝里佝偻着身体,均匀地打着鼾,看来睡得很香,可在他看来,她依旧在等死,仿佛一盏微弱的油灯,不是被风吹灭,就是耗干自己。
第二天张小强把母亲载到区医院,一位年轻医师望着作品端详了半天皱眉道:“没治了,截了吧。”
李芹耳背,看着医生皱眉,肯定不是好事,于是大声问:“说啥?”
“医生说没治了,得截了它!”张小强大声道。
“啊!”李芹惊恐道,“得动手术么?那不得疼死?我可受不了,别不等老死先在手术台上疼死!”
“可是不截不行啊,老太太,”年轻医师抬头大声道,“要是不截,再发展下去肯定会得骨膜炎,之后骨膜炎会串到腿部,到时得截腿,等串到全身,那可就完全麻烦了。”
“好吧,截吧。”张小强对医师道。医生的话就是圣旨,再说,你也不希望让可怕的骨膜炎串遍老太太的全身吧。
“老太太,不用担心啊,”医师大声解释道,“到时候给你打麻药,即使你看着自己的脚趾被切掉,就像看着别人在切胡萝卜!”
同来的姐姐张玲、姐夫张守营、嫂子常明芬和哥哥张大强笑。张小强对年轻医师道:“你这个笑话度数可真大!”
住院后的第二天,张小强一行人推着李芹进入手术等待室。手术前,麻醉科一位医师开始询问病人的身体信息,当他看到李芹的手脚变形就像鸡爪后皱紧了眉头。
“老太太,”麻醉科医师问,“你有类风湿病啊。”
“啊?”李芹侧耳倾听,大声问,“你在说什么?”
“是的,我母亲类风湿十几年了,骨节都变形了。”张小强解释道。
“为什么不去看?”医生问。
“这个……看了,四处都看了,啥药也吃过,还是发展成这样了。”张小强道。他觉得医师有些无理。
“要正规治疗,”医师道,“别相信土方偏方,也不要观望等待……老太太,你有几个孩子?”
“一个儿一个闺女。”李芹答道。
“你完全可以告他们了,”医师毫不留情道,“骨节都变形成这样了,还不去正规治疗,这就是不孝!还不告他们!”
张玲笑,她觉得医师在开玩笑。张小强不悦道:“正规治疗?怎么个治疗法?去哪治疗?”
“唉!”医师听罢叹息道,“一看就是没用心啊……你难道不知道油田总医院有一个风湿免疫科?那就是专门治疗类风湿的……你到底有没有对你家老太太的病情用过心?”
张小强无话可说,默默记下了油田总医院的风湿免疫这个科室。
两个小时后,李芹被推出手术室,手术医师告诉张小强说手术相当成功。本次手术切掉了左脚的一根中趾、无名趾的一半。将李芹推到病房后,护士们相继而来,七手八脚为病人打吊瓶、上监护仪、上氧气、上修复设备,把李芹围得风雨不透。
“这分明是个现代版的钢铁侠嘛。”望着被各种仪器包裹的李芹,张大强笑道。大家笑。
傍晚大家散去,张小强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几天后恰逢周末,张小强将两个女儿接到医院看望奶奶。因为在医院里疏于洗刷,李芹的头发向上生长着,就像乱草。本来床头柜旁有把梳子,她的双手完好无损,但她懒于梳理,任由头发乱长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