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轻声道：“他这样是厌恶我的意思吗？不过我也不需要他喜欢。”
卫颐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不是的。他有自己的事，自己的责任。”恢复本性的玄云仙君，在看到群魔出山，人间大乱的时候，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赶回辟灵山镇守。穆可思和卫无咎回魔界时翻越辟灵山，应该就会遇到玄云仙君的，究竟是玄云仙君又失了神识因而放过了他们，还是双方相遇进行过一场恶战，到底是什么光景，却也不得而知了。
祝融道：“你们好像都有自己的事，自己的责任。”他眼神略有迷茫，道：“好像只有我没有。”
卫颐安静了许久，道：“会有的。”
几乎便是那一瞬间，他忽然下了一个决心。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很多事已是不容更改也不能回头，又有很多事他无能为力，可是只有这件事，他一定要努力做到。
祝融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不安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吗？”卫颐微笑道：“没有。融儿，你先什么都不要想，在我的吞天袖里睡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祝融困惑道：“什么地方？”卫颐想了想，道：“一个会让你明白今后该做什么的地方。”
祝融似懂非懂地点头，卫颐起了吞天袖将他收拢进去，又在袖中认真寻找了一会儿，终于从某个角落里找出了一枚金青宝石扣。他松了口气，这东西倒是还在，只是多年未用，他几乎是已经忘记它的存在了。他将金青宝石扣放在掌心端详了一阵，以魔气催动，开口道：“景渊。”
宝石扣发出微弱的亮光，许久之后宝石之中才传来景渊的声音，略带迟疑地应到：“尊主。”卫颐笑道：“还好，你总算还认我这个尊主。”景渊沉默了一阵，道：“您一直是的。”卫颐道：“你来接我，我要去办一件事。”
景渊其实自被他召唤开始便已知道他必然是有所求，等他终于开了口，苦笑道：“尊主，你明知是不行的。”卫颐道：“没有不行，我不会害你，也不会让你难做，我只离开，嗯，最多一炷香时间，马上就回来。”
景渊沉默，然后道：“尊主，别玩我了。”
卫颐道：“这么多年，我何时玩过你了。”
景渊叹了口气，不久后仿佛终于下了决心，道：“尊主。”卫颐“嗯”了一声，景渊道：“你消失多年，是不是从没想过我在魔界会怎么样呢？”卫颐怔了怔。
“人间界也有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景渊缓缓道，“你消失不见，二爷暂代魔尊之位，作为从前的尊主心腹，又帮着你残杀过不少长老族人，你猜他们会如何待我？”
卫颐张口结舌，心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愧疚，喉头似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艰难道：“对不起……”
景渊漫不经心道：“倒也不必道歉。恩恩仇仇，俱是昔日因果。我后来固然吃了苦，但跟着尊主时，毕竟也是风光过的。”
卫颐涩然道；“你现在……”
“尊主。”景渊静静地道，“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怪你的。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即使我如今还活着，还在，我也已经不在当年的位置，不可能自由出入魔宫牢狱了。”
卫颐完全没有想到景渊会落到这班田地，可是这一切细想起来却又十分合理，原本应该均在意料之中。他心中惭愧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了一会儿，仍然道：“对不起……”
“无妨的。”景渊叹了口气，“尊主想去办什么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尽量代劳。”
卫颐苦笑道：“这件事只怕并不能够。”
景渊道：“很重要么？”
“可能……”卫颐顿了顿，“对现在的我来说，可能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景渊沉吟一会儿，仍是有些迟疑地道：“确定只要一炷香时间？”
“若是顺利，可能不到一炷香。”
景渊又叹了一口气。
“牢狱的看守在凌晨换班，今天会换的那个牢头，似乎正好是当年尊主饶过一命的那只蛇魔。”
天光微亮之时，卫颐敏锐地听到了一声轻响。蛇魔牢头顶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蛇头轻手轻脚地探头进来，看到了卫颐，慌忙点了点头，哑声道：“快走。”卫颐也来不及多说，连忙跟着他走出牢房去。蛇头一直把他送到离牢狱颇远之处，望见前方晨光微曦中的一个模糊人影，方吐着信子道：“快去吧，午时会在换班，一定要早回。”
卫颐点头，向他道了谢，快走几步迎上前方之人，刚刚看清他的模样便愣在了当地。
景渊的左臂已空空荡荡，原本算得上清秀的脸枯瘦见骨，横七竖八的尽是极深的疤痕，几乎认不出原本的五官形状。那必然已经不是简单的刑囚与伤害，那是以折磨他为乐才造成的经年累月的伤口。
卫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景渊颇为淡然，道：“走吧。”
卫颐心乱如麻，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景渊低头看路：“没什么。毕竟留了我一条命，我也杀了他们不少的至亲。”停顿了一下又道：“幸好有绿小姐从中周旋，好歹保下了我一条命。一阵子过后，大部分人也就懒得再与我计较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卫颐心中知道，他所遭受的，定然远不是这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景渊为了活下来吃了多少苦，经历过多少难以想象的痛苦。
卫颐喉头发紧：“你就……其实……你也可以不必留在魔宫的……”
魔界很大，荒无人烟的边角之地也很多。妖魔们大多自私自利一盘散沙，凭景渊的能力，虽然确实打不过各大家族联手，但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一躲，妖魔们也必然不会团结一致非要把他找出来。可景渊受如此折磨……可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也要留在魔宫。
景渊不说话，不久后一停，道：“从这里可以走了，不会惊动魔将。你走吧，快去快回。”
卫颐知道时间耽误不得，只得朝前走，刚要御风而起，却听到背后轻如蚊蚋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留在这里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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