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谁也不敢问在承德殿里发生了什么，陆恒百究竟有没有见到宁琅。他回到车上，表情冷肃，眉宇间浮现几道浅浅的纹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隐忍与克制。
郭师傅识趣地发动汽车，原路折返。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黑暗无孔不入，暖黄的路灯如同萤火虫，一颗接一颗飞掠而过。
夏安拿手指碰了碰搁在后座中间的奶茶，杯壁早就凉透了。
在他身旁，陆恒百正在沉思，眼皮半阖着，是一种防备而抗拒的姿势。他靠着柔软的椅背，修长的脖颈从挺括的衣领中延伸出去，喉结半晌才滚动一下，给人一种宁静而疏远的感觉。
在单调的轮胎摩擦声中，汽车再一次穿越整座城市，逐渐靠近江城区。
“陆总，”夏安忍了好久，关切终于战胜忐忑，他指着窗外，语气轻快，“你看，那些路灯像不像柿子。”
陆恒百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神游，过了几秒才转过头，顺着他的指尖往外看去。
江城区是近几年才划归S市的，繁华程度不比市中心，但绿化做得很不错。今晚的夜色清澈，空气湿润而清新，明亮的路灯黄澄澄的，一打眼，还真像收获时节缀满枝头的柿子。
陆恒百转向夏安，嘴角浅浅一勾，并不是真的愉悦，但显然领了这份情。
“他住云锦家园，”眼看要到龙腾路了，陆恒百吩咐司机，“先送他回去。”
夏安在云锦家园住了一年多。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小区居民稀少，一到晚上整栋楼只有几个窗户点灯，四处黑黢黢的，怪吓人。如今附近多了几个商圈，这才热闹起来。
到了小区门口，夏安想下车，陆恒百却坚持让司机送进去。夏安盛情难却，又想，陆总才在宁琅那里吃了闭门羹，他再拒绝，那成什么人了，于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汽车稳稳地停在21栋，夏安对陆恒百点头哈腰地表示感谢，又对郭师傅笑笑，推开车门。陆恒百突然“喂”一声叫住他，用下巴点了点奶茶，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你拿去喝。”
“我——”夏安差点脱口而出“我不喜欢”，看到陆恒百搭在大腿上的手忽然握紧，又心生不忍，讪讪道，“这样……不好吧。”
陆恒百一怔，有些负气地偏过头，完美无瑕的侧脸落在夏安的视野里，既狼狈又高傲，“那就丢了吧。”
夏安手足无措，对方这么一说，反而让热爱食物的他生出了怜惜之心。这可是上千块的东西呢，他这个穷鬼才舍不得扔。
“还是我喝吧。”最终他一脸纠结地屈服了，钻进车厢清点奶茶。陆恒百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脸上转阴为晴。
五十一杯奶茶，夏安怀里塞满了还抱不完，郭师傅很有眼色，从驾驶座下来帮忙，不料身后有只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我来。”
郭师傅和夏安回头一看，大惊失色：“不用麻烦陆总。”
陆恒百眉头一皱，不高兴道：“我喜欢麻烦。”他将没拿完的十几杯提在手上，示意夏安带路，见对方傻站着，“啧”了一声催促，“怎么了，不方便？”
夏安忽然紧张起来，干咽一口唾沫，一叠声道：“没有没有，欢迎您去我家！”
20
楼下的门禁需要刷卡，而夏安的卡和钥匙都在裤兜里。他怀里抱着奶茶，姿势别扭、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拇指，勾了半晌，始终掏不出来。
陆恒百将所有的奶茶换到左手，说了句“我帮你”。温热的呼吸毫无征兆地吹在夏安耳畔，夏安浑身僵硬，根本不及反应，脑子里只炸响一句话，“别离我这么近啊！”
陆恒百不是耍流氓的人，手伸进夏安的口袋里，一摸到钥匙串就拽了出来，“滴”一声刷开了防盗门。
夏安浑浑噩噩地走进一单元，脑袋里仿佛有一锅咕噜冒泡的沸水。他今天穿的是长袖T恤衫和磨白牛仔裤，刚才被陆恒百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碰过的肌肤——胯骨和大腿根附近，仿佛被按上烧红的烙铁，现在还嗤嗤地冒着白烟。
反观陆恒百，却是脚步沉稳，淡定从容。
夏安有点抓狂：他真的是gay吗？
晕晕乎乎地进了电梯，陆恒百问“几楼”。夏安神思不属，陆恒百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夏安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回答：“七，七楼。”
他租的是小户型，一居室，是离电梯口最近的一间房子。几十杯奶茶抱得他胳膊酸，陆恒百替他开了门，钥匙还没拔出来夏安就用肩膀撞了进去。
房子很小，这头能望到那头。收拾得不算整齐，但是门口两只乱放的拖鞋，茶几上吃了一半的薯片，沙发上倒扣着的平板电脑，却充满了生活气息，莫名让人觉得温馨。夏安一股脑将奶茶放在玻璃茶几上，手忙脚乱地将歪倒的几杯扶正，嘴里轻轻舒了口气。
“陆总，”他回头一看，发现陆恒百还站在门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的陈设。良好的教养总是体现在细节上，未得到邀请，他没有踏进房间一步。
夏安连忙说：“陆总，您请进。”
陆恒百微微颔首，礼貌致谢。夏安和他对视一眼，心头忽然一阵悸动，脸颊也开始发烫。他说不清为什么，当陆恒百跨过门槛那一瞬间，他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冥冥中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拂过他，使夏安莫名确信，这一刻，必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回忆起，并得到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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