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回了，”陆恒百听他那副不以为意的口气，更是火冒三丈，“你一声不吭搬走算怎么回事？”
“啊？我不是在茶几上留了个纸条吗？”
陆恒百走进客厅，在花瓶上找到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陆总，感谢这几天的收留！无以为报，给你把冰箱塞满了，记得吃呀。”末尾画了个笑脸。
夏安的字迹清秀灵动，笔画弯折处的弧度很圆润，没什么攻击性，和他的人一样。陆恒百捏着便签，心里的烦躁稍微平息了些，对于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丝懊悔。
夏安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陆恒百好心让他借住，他趁人不备留张纸条就消失，好像躲瘟疫一样，实在缺德。
可他也是出于无奈，自从一时冲动吻了陆恒百之后，他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和对方相处了。他们之间的界线已经打破，再怎么刻意伪装，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沉默良久，陆恒百说：“你至少给我发个消息，让我提前有个准备。”
夏安真诚道歉：“对不起。”
陆恒百单手脱下外套，往沙发上重重一扔，通话到这里似乎应该结束了，他搜肠刮肚，想要再说点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陆总，听说桂省有好多神秘的少数民族，风俗也很奇怪，什么天葬啊，下蛊啊，还有赶尸人，你见到了吗？”
夏安一紧张，又开始胡说八道。陆恒百笑了笑：“小说看多了吧？就算有这些东西，也是在深山老林里，我去的是省会城市，哪见得到。”
“哦，那好可惜啊。”
滋滋的电流声萦绕在彼此的耳畔，静了一会，陆恒百说：“先这样吧，明天公司见。”
“好，”夏安点点头，忽然又叫了一声，“陆总！”
“怎么了？”
他嗫嚅着，轻声道，“谢谢你。”
66
陆恒百明显感觉到夏安在躲他。公司里人多耳杂，不是谈私事的好地方，陆恒百又不能无缘无故一天几趟地把夏安请到办公室来。况且夏安每次进来送个咖啡或文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态度端正得陆恒百都不好意思问“你在闹什么脾气”。
这样的夏安挺好玩的，陆恒百看着新鲜，但僵持了几天，他就开始不高兴了。
夏安狡猾起来无人能比，加上现在掌握了陆恒百厌恶人群的弱点，偶尔与他四目相对，下一秒就条件反射地往人堆里钻，灵活得像一条泥鳅，总是从陆恒百指缝间溜走。
陆恒百头疼不已，但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这天下午，夏安依旧准点开溜，邹雪匆忙收拾东西，嘴上喊着“学长等等”，他装作没听见，狠命按住电梯关门键。
五十分钟后，夏安从云锦家园地铁站下车，呼吸着郊区清爽的空气，嘴角浮起愉快的笑容，终于轻松了，此刻没有陆恒百锐利的注视，没有邹雪娇声的试探，只有他自己——和美味的烤鸭。
“老板，要这只，”他抬手一指，中气十足地喊，“骨架炸干点啊谢谢！”
“好嘞！”
老板开始片鸭子，夏安直勾勾地盯着，身边靠过来一个人，他以为是买烤鸭的，往左跨了一步给对方腾位置。
“一个人吃的完吗？”
“吃不完就明天吃——”夏安话音一顿，余光瞥见一双昂贵的定制皮鞋，不禁吞了吞唾沫，然后尴尬地一笑，“陆总，你怎么在这。”
陆恒百感觉很挫败。一分钟之前，夏安没发现他的时候，整个人生龙活虎，现在却一副被抓包的丧气模样。
“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啊。”
“骗人。”
“没骗人。”
老板麻利地捞起鸭骨架，自作主张地往夏安的打包袋里塞了点东西，憨厚地笑道：“小夏，两个人吃，我给你多加一叠荷叶饼一包甜面酱啊！”
并没有两个人吃好吗。夏安心中吐槽，嘴上热情地道了谢，接过烤鸭。
因为老板这一打岔，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倒缓和不少。夏安打开微信扫码付钱，陆恒百直接递过去一张毛爷爷，微笑着对老板说：“不用找了。”
什么鬼，夏安扭头就走，右手拎着烤鸭，左手奋力地甩着，偶尔捞一把从肩膀滑下来的小背包。他的气愤并没有维持太久，确切地说，也就几秒钟吧，随后脚步就放慢了，等着陆恒百追上来。其实他挺怕陆恒百不追的，好在陆恒百没有让他失望，几步就赶上了。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好烦，为什么陆恒百一开口就是如此严肃的问题，就不能聊一聊别的，比如，烤鸭吗？Hello，这么大这么香的一只烤鸭，可就在眼前晃呢。
“是啊，我是说过，”夏安语无伦次，“可……都……不……这不，都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Kill.
“我没有啊，这不是……”夏安把烤鸭举起来，在陆恒百面前摇了摇，笑容灿烂，“这不是特意买烤鸭请你吃吗！”
他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形，乖巧而狡黠，陆恒百硬下心肠，面无表情地说：“我付的钱。”
Doublekill.
“你还说呢！”夏安瞪他一眼，“为什么不让老板找钱，太浪费了！这样的消费观念非常不健康你知道吗！”
陆恒百并没有被他的胡搅蛮缠带偏，神情冷峻：“而且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你不会联系我，更别提请我吃烤鸭。”
Triplekill.
夏安败下阵来，他根本不是陆恒百的对手，以前对付父母的卖萌撒娇那一套又不好意思施展，只好沉默不语。他想起大言不惭地说要跟陆恒百做朋友的那天，当时他所希望的，真就仅仅是朋友而已吗？
两人往21栋走去，陆恒百没再冲他发难，在一辆电动车横冲直撞经过的时候，还拉了夏安一把，将他护在道路的里侧。夏安机械地迈着步子，偶尔偷看陆恒百一眼，心脏蹦跶得像要飞出外太空。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他。这几天他认真工作，专心打游戏，困了就睡，饿了就吃，过得快活而平凡，还觉得自己挺洒脱。
可当陆恒百再次站在他的面前，那些他以为不存在的空虚和难过，如同氢气瓶里的一点火星，忽然间就炸了个天翻地覆。
这可是他蒙在鼓里的初吻对象啊，跟伤口上的创可贴不同，怎么能说撕就撕呢。
半晌，夏安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家烤鸭真的挺好吃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陆恒百无法再对他说一句重话了，温柔地眯起眼睛，“那我可要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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