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石庭思瑶亭，春风轻拂柳成荫。流水飞桥桃花印，客鸟掠泉点鱼鳞。
两人对弈未终了，恍然弹指若洒金。
文相国与其门客谢岑对坐下棋，除二人在此，其余人等，皆守于百米之外。
文相国落子后，抿了口茶，道：“圣上欲任二郎做羽林左监。”
这个时候没什么新茶，故而这口茶的味道不怎么好。
谢奇人犹豫片刻，落了子，道：“如此倒是对相国有利。”
文相国对着棋局，摇头笑了笑，手中白棋迟迟未落。
谢奇人道：“相国大人，难道是觉得其中……”
文相国感叹了一句：“圣上果然还是圣上。”言罢，落了棋。
谢奇人疑道：“难道其中有诈？”
文相国轻笑：“有什么诈，能有什么诈。”
谢奇人吞吞吐吐，落棋，道：“奇人本以为……”
文相国道：“本以为老夫今日把自己儿子送上去，就如那两位常侍？”
谢奇人哑言，只道：“圣上喜男风，早已众人皆知，但求相国一解。”
也难怪谢奇人如此猜测。
当年那身在黄门的中常侍阿树，被圣上赐姓曹姓，赐名品道，字通远。
一个寺人，本为内小臣，却得了盛宠，加中常侍，自此于后宫之中，也算是个人物。
可圣上之心，无人可知。
曹品道纵是得恩宠，可到底又来了那位散骑常侍。
说起那常远思，不也因像极了当年年少轻狂的曹家公子，才常侍君侧的？
说来也巧，那常远思的字为近。
曹通远，常近。
一远一近，却都在圣上身边儿。
文相国偏头，看向了那百里之外，久久未落棋，道：“当年圣上先是对曹家姊弟宠爱有加，后又因曹美人与晋王私通，晋王有谋逆之心，故而圣上一怒之下诛曹家十族，可圣上仍是对那曹家小公子念念不忘。”说到此，文相国又吃一子，笑道：“到底是个赝品。”
那曹品道，又或曹通远，得此名，只因那已遭斩首之刑的曹家小公子，名道，字远。
而如今的常近，不过是另外一个光彩夺目的赝品。
文山庐与这两人并无相似之处，可当日圣上召文相国，言谈之中，有意见文山庐。
他倒不是没想过圣上怀私心，只是时光荏苒，他倒不敢全信了。
想至此处，文相国竟是一笑。
谢奇人不解，又见相国微笑，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有一男子在那石墙门洞处等候，太远，谢奇人看不清那人面容，却已知那人是谁，只是仍不明白，道：“相国的意思是……”
文相国终归是落了子，道：“圣上面儿上给了我个甜头，可这甜头不单单给了我，只不过到我这儿，这甜头倒像是来得最明显最好吃。”
谢奇人微微一愣，回头忽道：“王将军。”
话音刚落，文相国渐渐失笑，谢奇人惶恐，不知方才是否说错了话。
只见文相国面无表情，吃了子，沉声道：“当年因瑶君之死，王白刃与我结下了梁子，如今燕陈和，王白刃尚在京城。我与王白刃素来不和，圣上看重子器，不过是给我与王白刃那老匹夫一个台阶下。”
王瑶君，文二郎君文山庐之母，大司马王白刃之胞妹。
谢奇人接着文相国的话说：“太子薨，皇后崩，相国你羽翼已损大半，自洛水之战后，王白刃风头渐盛，圣上自然要给相国好处，如此才好……”
文相国两手一紧，握拳，复又松开，将那盘中棋子一推，起身挥了衣袖，背对谢奇人，冷声说道：“才好其位永固。”
谢奇人连忙起身，却是弯腰垂颈，不敢说话。
文相国未做停留，道了句：“走吧，待会儿你去齐唤那儿走一趟。”
谢奇人恭声道：“诺。”随即跟着文相国出了石庭。
待到石庭外，在外等候许久的碧衣郎行礼道：“父亲。”
文相国睨了他一眼，腿上动作未停，丢下一句：“去书房谈吧。”
谢奇人稍稍打量那碧衣郎，果然诸位郎君中唯有眼前人最与相国相似，只是此人面若冰霜，眉眼之中无多情感。
见文山庐冷漠地冲他点了头，谢奇人也稍稍点头。
至书房，文相国唤人泡上了茶，便又赶了那些人出去，又吩咐着闲杂人等一律散去。
文相国坐在上座，文山庐未坐，只站在堂中。
两人之间，到底是有些距离的，只是仍同处一室，便如同这些年来，两人从未走近过，即便如今日，不过也只是此时此刻因为两人站在同一条船上。
见文山庐站着，相国倒也没多言，只抿了口茶，转而翻起案牍，开门见山问道：“圣上都说了些什么。”
文山庐也未多作表情，如实回道：“圣上问我师从何人，又任我在身边儿当了职。”
相国终于抬头：“羽林左监？”
文山庐微微一笑，似有嘲讽之意：“父亲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相国也不怒，只道：“前几日，圣上召我，虽未说明，倒也能猜得**不离十。至于师从何人……你师从何人？”
文山庐面色自然，回道：“我已告知圣上，我师从于天虞山淳光道人。”
相国翻案牍的手戛然止住，一双本是波澜不惊的双眼此时稍显寒意，他道：“天虞山淳光道人，乃是我告诉你的，在这之前，你又师从何人？”
文山庐面色故露惊讶道：“父亲寻了我这么多年，竟不知我师从何人。”说完这话，竟是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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