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调转马头,让她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看一眼兄长,再看一眼曾经心心念念的避风港,从此山长水远,永不相见。
她闭上眼,一滴滚圆的泪自眼角滑落到下颌,她同他说:“走吧——”
那便立刻启程,伴着齐颜卫震天的欢呼声,以及比草原狼山中虎更加凶恶危险的猛兽气息,她倚在陆晋怀里,等离别的眼泪收干。从此她孤身一人,披星戴月,奔赴沙场,回程无期。
陆晋用披风裹紧了她,一路上不曾多言一句。也许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陪伴。
五月天,槐花满地。
陪嫁的队伍在后头慢慢跟,陆晋已经带着她,以及三百齐颜卫奔回驻军营帐。
云意被他抱进一间浅棕色高大帐篷里,内里陈设一应俱全,榻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硕大的虎头还留在最前端,余威犹在。
陆晋将她放置在厚厚的虎皮上,看她顶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同他抱怨,“都已经是快入夏的日子,还铺这么厚一层皮子做什么?”
陆晋也靠在她身边坐下,进来时就洗过手,用来提刀杀人的左右手齐齐给她剥松仁。他做起这些活儿,谈不上细致,但胜在动作快,不一会儿已经积累一座小山包,慢慢悠悠问:“吃吗?”
什么冷热离别,顿时忘了个干净,她虎着脸点头,“吃!”
意料之中,他勾起嘴角,忍住没能笑出声来,省得她面子上过不去。手上稍稍一拨,把一小碟松仁都推到她近前。
挨挨挤挤抱团的模样,就像一座金山,待挖掘。
云意吃这些小果子的模样活活像一只长尾小老鼠,眯着眼享用,边吃边问,“二爷夜里住哪儿?”
他知她心思,为何如此问,怕的又是什么。但非要佯装不知,手中捏着小小一粒松仁,故作深沉,“天为被地为炉,无处为家处处家。”
她让这一句哽住,没话接。
一时间帐中只剩下剥松仁吃松子的声响,云意眼珠子望天,陆晋垂首做活,但他的思绪拉得更远,不仅仅在于眼前婚事,还有今后谋篇布局。
稍顿,听他徐徐道来,“父王要令你先行回京,在宫里头待嫁。但京城里就剩下那个面慈心狠的老姑婆,你孤身一人如何应对?再瞧你额头上明晃晃一个傻字,总不好送羊入虎口,便求父王将你留下,等掘出宝藏之后再亲自送你回城。”
“二爷是不是同王爷说,此行诸事未定,比照西陵地宫一事,令公主同去才是万全之策。”她撑着下颌,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陆晋清了清嗓子,答:“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没你这样文绉绉。”
云意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红肿的眼睛带着水光,盈盈看向他,无声中流淌的都是女儿家的温柔媚态。
他握紧了拳,克制着转开脸去看桌上一套青瓷茶具,木呆呆说着,“话说回来,你如今还在孝期么?”
云意点点头,“三年孝期,这才过了多少?”
陆晋道:“成婚嫁娶,本就不该在孝期。”
“原来二爷心里清楚。”
“灶头给你炖了鸽子汤,晚上喝一盅补补身子。你瘦成这个样子,爷看了心疼。”他伸手揽过她肩膀,轻轻抚着她瘦削的背脊,沉声说,“尽孝不在于一时,听话,养好了身子才要紧。”
“好,我晓得了——”点点头,竟是难得的乖顺。
陆晋看得手痒,捏一捏她柔软弹手的面颊,再剥开最后一粒硕大滚圆的松仁,功成身退,“早些休息,三日后还要与你舅父一同启程去普华,路上颠簸劳累,风餐露宿,你得先吃饱能熬得住。”
“我知道,二爷也仔细身子。”
“我是铁打的身子,你何须担心,头等大事是你。”
“我怎么?”
他深深看她,艰涩开口,“我总是害怕……”后头似乎跟着绵长无尽的话,不能亲口说给她听。
云意莞尔,“我哪也不去,咱们这辈子注定了要绑在一起,生死相随。”
“好,生死相随。”他坚定地,重重地点头。
云意笑,“那你可得惜命,比我大那么一截,可别拖累我。”
陆晋咬牙,凑到她耳边来,阴侧侧说道:“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该知道后悔——”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一切美好如梦幻泡影随时寂灭。
云意在帐篷里住上三天,便再次随大军启程,连带还有江北的一万人马,被西北军一前一后看得死死,要深入敌军腹地,去抢世人梦寐以求的玄宗宝藏。
然而宝藏是否真如梦中所想,是金山银山,取之不竭?
唯有挖开了才知道。
这一天,云意就坐在马上,裹紧了她的孔雀翎披风,见证了最最滑稽可笑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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