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李奥迪终于露面了。
每年最后一日，邵中天都会带兄弟聚在堂口上香，这是李奥迪最欢欣鼓舞的日子。
所谓香堂，其实就是CLUB地下室的打通了的三间雅房，唯一的光源便是悬在头顶的黄灯泡，打下的光柱中飘着悬浮的烟尘和氤氲不散的香火味，腐蚀着周遭斑驳的木质墙板和古老的房梁上并不苍劲恢弘的’义气千秋’四个字。
这里很老了，但李奥迪依然喜欢它，因为这是他参与缔造的王国，静止了时间的古老让人觉得安全，仿佛从他们结拜以来，这里的一切都不没有变过。
然而，延吉街迟早要变的。早在他们一起走水货发家致富时，南哥就说过，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所以他买了房子置了店铺，第一个抽离了。接着是修二凯，然后是邵哥。在这一切默默发生的过程中，李奥迪是懵的，他没学过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他不明白静止是相对的，运动才是绝对的，他只是在摸爬滚打中逐渐发现，有些人与事，不是他想留住就能留住的。
修二凯来的时候，李奥迪已经发了一会儿呆。修二凯问他这两天去哪了？李奥迪说信阳的场子出了问题，他过去看看。修二凯便不没多问，虽然他笃定周默进局子跟李奥迪有关，但当事人没说话，他也懒得去’伸张正义’，延吉街的规矩是’不说不问’，就像他保了周默，但他并不想知道井茶为什么抓人。
“那个……谭兴现在什么情况？”李奥迪明知故问的岔开话题。
“医院，我的人守着，谭友华没再出现。”
“什么时候出院？”
“过完元旦吧，不过案子没结，701暂时回不去了。”
“要不……我找个地儿？把他盯起来？”修二凯丢过一个犀利的问号，李奥迪赶紧说：“这不是为了抓谭友华嘛！我就是把他爹盯起来，但我绝对不会动老头子一手指头的，我又不是那玉！！”
……
修二凯没吭声，李奥迪这招同仇敌忾来得好，事情发生在延吉街，他又保释了周默，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了。
不同于李奥迪的怀缅，修二凯对那些 golden days 并不执着。他总觉得，人因为一次机缘相遇，就会因为下一次机缘分开。不过修二凯讨厌那玉，这个人是顶替越北出现的，但他与越北完全不同，他从一出现，就不停僭越着每个人心中的公序良俗。所以，只要他还在，那玉就别想进来延吉街。于是修二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说：“行吧，不过老头子刚恢复，你轻点折腾。”
“行了，我有数。”
……
他们又聊了几句，直到叔伯兄弟都到齐。邵中天点了第一柱香，待众人逐一拜过，一年一度的仪式就这么结束。李奥迪送各位到门口，邵哥说，”今晚有应酬，就不去南记吃饭了，给岳南代好。还有，跨年演唱会给你们留了位子，还是晚上八点，那玉会过来接你们。”
年年都是这些话，客套得有些刺耳，什么叫’给岳南代好’，你们俩是谁呀，打个照面的事儿，非搞得跟元首会晤一样？李奥迪一肚子牢骚总是来不及说，邵中天就在一群’陌生人’的簇拥下渐行渐远。李奥迪这时才回过头，搓搓手说：“草，真冷。”
新历年最后一天，夜市休市。南记也落了半闸，卷帘门上贴着红纸，上面写着’东主家宴’——以往都是一张打印纸随便一帖，今儿这字好像是手写的，又未免写得太规整了，李奥迪忍不住摸了一把，墨还是润的，的确是现写的没错。
修二凯推门进屋，他也跟进来，屋里已经并好了四张方桌，桌上摆着几道冷盘，南哥还在操作间里忙，饭菜的香气很快冲淡了冬日的惆怅，修二凯脱了外套过去打下手，李奥迪也晃过去，嘴上说着’要我帮忙吗’，眼神却已经飘到尤娜身边。
吧台上散着几张用剩的红纸，她正抱着儿子，一笔一画的学写字。李奥迪不断用眼神撩，撩到她停下手，他便得逞般的笑道：“外面那字写的不错，嗯，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我那狗趴的账本你又不是没看过。”尤娜白了他一眼，李奥迪知道马屁又拍在马蹄子上了，嘿嘿一乐说：“不是你写的，那还是小瘸子写的？”
“你说呢？”
“诶，好小子，还深藏不漏。”李奥迪颠颠的凑过去看，尤娜又朝吧台边上的两个牛皮纸袋努努嘴，道：“人家不但能写会画，还知书达理。这是孝敬你的新年礼物，二凯你也有，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礼物？啧啧，我可不回礼啊，咱兄弟不兴这些套路。”李奥迪扒着袋子迷了一眼，里面是条万宝路，又听周默在一旁说：“也不算什么礼物，就是昨天逛超市，南哥说起以前你们都爱抽这个，刚好我拿了薪水又是元旦，就给你们买两条。”
“嗯，是啊，倒退二十年，谁耳朵上夹一根万宝路，那可是不得了呢……”李奥迪讪讪应着，他本没预着周默能搭茬，他们聊天时他总是沉默，这回突然一开口，倒把李奥迪吓了一跳——因为他太平静了，他可是才蹲了一天局子，就不想抱怨一下吗？到底是谁打了老谭头，监视器的事又是怎么圆过去的？他真的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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