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周默在福寿屋干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去安全屋碰面的日子。
他提前一小时出发，绕了很远的路，一来是确保安全；二来，他有些近乡情怯的忐忑。这两天他一直在预想见面时可能发生的情况，肖睿肯定会问起自己的腿伤，还会说起那个电话吗？还会纠结自己为什么没有主动联系他吗？
为什么没联系？因为他自卑，心里想着，不能让你看到我落魄的样子，见面也要等到混出个样再见。
于是，他做了卧底，成功把肖睿吓了一跳，他暗爽过，但回头想想，肖睿怪他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不仅仅普通同事，不仅仅是朋友，肖睿是他的偶像，也是他喜欢的人。这一点他明确表示过，肖睿也给了回应，就算是为了延续这份喜欢，他也该主动说点什么——问题是，他该说什么呢？
门开的那一刻，周默是呆的，肖睿却非常淡定。他让他进来，确定他身后没人，再把门关好。两人在狭窄的玄关处四目相对，肖睿笑笑的说，“怎么样，感冒好了？”
没错，是肖睿先开的口。肖睿是机关大院的孩子，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就是寒暄应对。他深深明白抢占先机的重要性，而他之所以抛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开场白，因为他想要的不是悲悲戚戚、儿女情长，而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小病而已，睡一觉就好了。”周默如是回答。他听懂了。肖睿打着官腔却又不失关怀，这说明局里接受了他的身份，那一句简单的问候是他私人馈赠的，对以往种种的一带而过——不会再有其他了。他听见肖睿说，’来，坐吧。’他便坐下来，抬起头才发现肖睿的手擎在空中，像是想扶他一把，但他的动作太顺了，肖睿只得收回手，继续说：“你知道吧，文彬接孙副局长的班，主管行政事务，还有，过了年，廉局要进市委领导班子。”
“那你呢？”
“我还是老样子，带刑侦处，还有下面分局的几个支队，现在的工作重心就是全力追查基金案后续。局里跟省厅成立了联合专案组，文彬刚换到新岗位，需要一段时间调整，所以我先代替他跟你碰头。另外，我们给联络人做了个假身份，程晓宇，男，三十岁，关系挂靠在文娱产业办，所以我们日常联络还是以收图和小广告做掩护。”
两人面对面坐着，就像偶尔在食堂遇到，聊着局里的人事变动，继而过渡到专案组的工作。他们达成共识，准备并肩战斗，这么轻而易举，这么简单粗暴。臆想中的尴尬全然没有发生，周默满心欢喜又满心失望，情绪矛盾得不可名状，而他也只能将这些通通按下，附和着的点头微笑——既然这是肖睿想要的氛围，那应该就是最恰当的吧。
“先说你手里的信息吧。”
周默点头。
话从头说，中意基金案结案半年，负责押送的狱井陈树辞职，回到新岛跟妻子一起经营快递服务点。期间陈树和太太在境外赌博赢了钱，之后两人离婚，妻女移民去了新西兰。
周默来新岛，原打算在陈树的快递站工作，到了之后才发现，这爿生意已经名存实亡。他只好改换方案，选了南记作为落脚点，并在送餐时认识了谭友华的父亲，他从老爷子口中得知，谭友华当过兵，复员之后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去年6月回到新岛，说是跟人合伙做生意，但实际上他更像是陈树雇的保镖。
不过陈树还是死了。
“据说陈树欠了兴隆财务的钱还不上，遭到报复，但据我观察这不是李奥迪做的，他也并不清楚陈树的背景，你们那边，谭友华怎么说？”
“他说陈树是D瘾犯了跑出去买药，结果被人算计。”
“这么说，谭友华知道陈树跟人结怨？”
“是。谭友华是陈树请来保护他妻子和女儿的，后来她们移民走了，陈树想回海津自首，出于道义，谭友华想送他最后一程。“
“陈树手里有什么证据？”
“一只录音笔，被谭友华藏在701了。”
果然不出所料。周默第一次去谭家，就发现了屋顶的监视器。谭友华不是孝子，之前也不常跟谭兴联系，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在家里装监视器，关心的显然不是他爹。
“……不过，他要我们救出谭兴，才肯合作。”
“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先救人。”
“谭兴在李奥迪手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或者，我们能不能以搜证为由，先进701找U盘？”
肖睿摇头。调查伊始，新岛这边还没有绝对可以信任的合作者。相反，洛文彬提过， 701被盗当晚，巡逻队在一分钟内赶到现场，这表明新岛井方也有一股势力盯着陈树留下的证据，而他们是敌是友却不得而知。
“我们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这次我只带了八个人，装备还是黑市的，让人觉得我们是谭友华的同伙。初步计划，八人分两组，一组去就人质，另一组埋伏在保有楼附近，只要确定人质脱险就立刻进入701，时间差控制在五分钟之内，加上我们已经知道录音笔的具体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完成任务。”
然而意外是不可控的。听到这个词，周默耳内就会爆出一声巨响，这是上次事故留给他的并未难以弥合的创伤，他害怕火光，害怕巨大的声响，甚至害怕听到’意外’这个词。但作为特工，他必须克服，他曾强迫自己VR体验各式各样的灾难，将心中的恐惧一次次引爆，直到他可以不动声色的等到耳内的爆炸声变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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