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死气沉沉的夜里响起格外整齐的脚步声，偶尔能听到清脆的碰撞声，像是地上的什么东西妨碍了行进之人的路，被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浩浩荡荡的尸群穿过漆黑一片的小镇，摄魂铃的声响虽小却震慑人心。丁祈每走出几米就晃一晃手腕，牵在铃铛后的细绳攥在掌心内，打了个小小的绳结。
两队人警惕地跟在打头的丁祈和邵罇身后，再往前便是那片尸群。他们穿梭在深夜的小镇里，由着一群逝者自行寻找通往镇外的道路。丁祈牵着铃铛动一动手腕，清脆的声响响起，前面的尸群稳定行进着，排着队转了个弯。
天色、气氛是无形的压力，重重地压在这群在此之前不甚了解的平凡人身上。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傅飞阳张着眼睛抓住彭松的袖子，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清个人影，头皮发麻也克制地忍住了没有叫出声。走了许久后他才按捺不住似的，长长地出了口气，彭松安抚性地在他背上一拍，默不作声地和他靠近了一点。
杜安夹在人群中间，默认般的被保护着。步典垂下头躲开了两块稍大的石子，月亮在他青灰的眼底打下碎光。他在人群最后，脚步轻巧几乎没有声音。前面的卢毅和尤卓身体微晃，一边走一边警惕着周围细微的声响。
邵罇不动声色地趁着无人注意时探手过来，在丁祈摇晃铃铛的同时张开手掌，指尖与他细嫩的手背一触即分。丁祈身体略微一僵，紧接着警告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邵罇无声地笑笑，两只手揣回口袋里。丁祈抿着嘴躲开他的眸子，扭过脸敬业地晃晃手腕。
当啷，当啷……
尸群以摄魂铃的铃声为引，整齐划一的脚步踏在七颠八倒的小镇里，穿过几条无人的街道，跨过翻开的马路，走过此时寂静无声的商业街。身上的符纸在冷风经过时哗啦啦地响着，但无论怎么晃动都没有掉下来的迹象。他们带着身后的活人们绕了很长时间，直到许久之后两队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丁祈不由自主地皱上眉四处看着，牵着摄魂铃的那只手顿了顿碰了一下邵罇，邵罇回过头，食指在他掌心内一蹭。
丁祈稍微沉下心来，那动作微小，在不能说话的情况下也无法解答，但他就是懂了，邵罇的感觉和他一样。
有什么不对劲！
身后传来细微的抽气声，傅飞阳瞪大了眼，一手抓着彭松一手指着周围的事物，咬着下唇克制着即将溢出嗓眼的震惊。
“草……”
傅飞阳身后响起微不足道的气声，卢毅小小地骂了一声后重新闭上嘴，一言不发地咬紧牙关。
所有人都察觉出来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跟在尸群之后，等着尸群带着他们走出小镇。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尸群不光没带他们找到出口，甚至还有条不紊地带着他们一遍一遍地兜圈子！
整齐的脚步声在夜空里不再是一丝杂音，那一声一声落在他们心底，密密麻麻的惊惧感攀爬上五脏六腑，如同恶毒的诅咒一般萦绕在他们心间。
踏踏踏踏踏踏踏……
两队人的脚步在察觉了这一点后就凌乱了起来，所表现出来的与他们内心的想法不尽相同。傅飞阳努力克制着忍不住打架的牙关，踉跄着迈过脚下微微凸起成小包的碎石乱瓦，狼狈地勾在了彭松身上。
他张了张嘴控制不住地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被彭松按住了微张的嘴。
傅飞阳慢慢抬起头，看见彭松眼底的沉着，似乎面对目前丝毫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也完全不慌一般。
彭松眨了眨眼，似乎是在问他“你还好吧”。
傅飞阳冒着冷汗的掌心松了松，不住地吞咽了几下。然后他感到彭松捂在嘴上的手试探着减轻了力道，询问的意味从他眼里显露出来。傅飞阳听着胸腔里逐渐稳定下来的心跳声咬了咬牙，缓缓点了点头。
彭松放开手，拍了拍他的背。
傅飞阳闭了闭眼再张开，心里已经踏实了许多。
彭松是个很奇怪的人，身体单薄瘦弱，干活动不动就累，可是胆子很大，会的技能也是别人不会的。在这种时刻沉着冷静仿佛是他的强项，傅飞阳落着汗忍不住想，好像之前彭松也表现出过这样的沉稳来。
……嗯？
但是他仔细回忆，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两队人跟在尸群身后，在小镇里绕了两圈。最开始稳定的队形和心态逐渐变了，凌乱的脚步声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丁祈紧紧地蹙起眉想着办法，手里的铃铛晃得迟疑，可尸群的步子却依旧坚定。
气氛骤然僵持了起来，天色沉沉地压着，大有走到天亮的可能。直到身后突然一顿，凄厉的摩擦声唰地一响，不知是谁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唰！
尸群的脚步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丁祈迅速地抬头，动作一顿，抓在摄魂铃上的手掌收紧了起来。
完了！
丁祈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一时之间心里只有这两个字。
他回过身向后看去，身后的两队人震惊地望着他，大眼瞪小眼半天。阴风卷着异响嚎叫着袭来，丁祈忍不住往后一退，紧接着被邵罇拦腰一搂。
尸群身上的灵符不住地啪啪拍打，在凛冽的寒风里挣扎着。一声声低吼从他们的胸腔中迸发而出，压抑的厚实的吼声在狂风中逐渐飘远，直到大风缓缓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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