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您早日康复——”
男人放下笔,目送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走出中药铺。阳光透过窗口照射到这一小方天地里,斜斜的线撒在高高的柜台上,被窗户的几道横棱切割成破碎的光斑。他和善的脸上挤压出深深的沟壑,那是日复一日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柜台后小桌上放着的半碗拉面早已粘稠地粘在一起,坨成一碗面疙瘩。男人慢慢合上开药的账本,用手来回摩挲账本边缘的竖线,他缓缓起身,坐到一边的小桌旁,重新拿起筷子,毫无芥蒂地搅拌碗里的面。
喷香的热汤面条完全冷了下来,男人暗自叹了口气,随意地将一坨面疙瘩搅开,呼噜呼噜地卷进嘴里吃了。吃完,他站起身,将碗里剩下的冷汤系上个扣,慢悠悠地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扔进去。然后一边用粗糙的手掌心抹着嘴边沾着的面汤,一边走向窗边。
晚秋的风卷着些冷意,随着气流从遥远的北方徐徐而来,漫无目的地掠过玟羌镇。在屋里只穿这些显然已经不够用了,男人拽了拽自己单薄的衣边,慢吞吞地直起腰来,踮着脚伸长了胳膊,指尖够到敞开的窗边。他眯着眼随意地往外瞄了一下,关窗的手就这么一顿。
嗯?
有哪里不对劲。
微风缓缓吹过树梢,带落了一地枯叶。简朴的矮屋整整齐齐地列在街道上,来往的成双入对的男女雀跃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们三三两两地从中药铺前经过,不曾驻足也不曾留下一个眼神。男人略微一思索,视线在他们身上一停,紧接着就收了回来。
他砰的一声关上窗,把热闹与喧嚣共同关在了外面。男人慢慢转过身回到柜台后,刚迈出一步却感觉地面猛地一晃。
“这……!”他的身体跟着一摇,向前一扑,两手扶住了柜台。那晃动仿佛只存在了一瞬,再回过身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窗外的天依旧是清澈的蓝,偶尔传来一两声叽叽喳喳的鸟鸣。
这很容易误导人——男人叹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休息不好就容易头晕眼花。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视线从柜台上一扫而过,浑浊的双眼将目光定在了柜台后合上的账本上。
那账本依旧合着,可那位置——
男人伸手一探,五指成爪,将账本往里挪了挪。
他的目光暗了下去,思考间不由自主地抿上双唇,若有所思地垂下眉眼,仿佛在想着什么事。
身后的小门吱嘎一声推开,带着寒气的身影大踏步走进中药铺内。
“欸老板——我——”
可还没等来人说完,只见粗糙的手掌在柜台边搭着的棉帽上一抓,粗短有力的手伸开了从眼前一挥。刚刚进来的人看他他转过身,朝着自己颇有力道的一摆手,嗓音沙哑直接:“出去!”
“什——”来人一愣,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下,“这不营业呢吗——”
“现在就关门了!”他把棉帽往自己头上一套,盖上了布满皱纹的额头,只露出一双威严有神的鹰眼,他挥着手往外赶人:“快走快走!到广场上去——”
“这什么意思啊?不是……欸老板?!”
刚进到中药铺的男人这就被直接赶了出去,他愤愤不平地朝着带上棉帽的老板一指,质问道:“你这干吗啊?我这还是病人呢——”
“哼。”老板把小门啪地一甩,只听哐当一声,他回过身正了正棉帽,冷眼看向被他赶出去的客人:“病人?你再晚出去一会儿,就是死人了!”他厉声道,唾沫从嘴皮里喷出来,在太阳下映出细小的光。只见棉帽老板一挥手,“快走!叫人都到广场上去!”
“为什么啊?!”
“要地震了!”棉帽老板厉声吩咐,“快走!”
.
要地震了。
方才那一晃并不是错觉,要地震了。
天实在是凉了,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棉帽老板颠着腿小跑在街上,两只手拢成了喇叭:“要地震了——快跑——”
他经过两条人最多最密集的商业街,以缓慢又艰难的脚步奔走在人群之中,推搡开挤在一起观看着新鲜玩意儿的人群,面对着众人恼怒的神情啪啪地拍着大腿:“要地震了!妈的!聚集在这里做什么!要性命还是要热闹!”他挥着自己的短手,重重地推在人们身上:“快!快到空旷的地方去!保命啊——”
人们以怪异的目光看过去,躲瘟神一样躲开他粗粗的手指,议论纷纷。
街边的店主们干的都是小买卖,一个个看他挡了财路,气急败坏地叉着腰出来骂街:“嘿你个老中药汤子!自己铺子没人买中药,还要来挡我们的生意?!快走?走什么走!你才快走呢!”
周围人指指点点,犹如他做了什么错事。唯有棉帽老板一遍一遍挥着胳膊,一张老脸憋得黑里透红,“要地震了!做什么生意要什么钱?!快走——”
“别听他说的!”店主大姐狠狠瞪了他一眼,“古古怪怪老中药汤子——一天天神神叨叨的!地震?地震能死人么?!这么些年都不地震,就赶你今天地震了?!”
“是啊是啊!”“老中药汤子人老了也不说人话了——”“别听他的别听他的……”“行了行了散了吧,管他一张破嘴了……”
他们敷衍着挥着胳膊赶走棉帽老板,堆着笑脸迎上路边要掏钱的客人,“来来来你看点儿什么?噢这个可好了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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