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怎么办？捆起来拖走？”易子晞随手撕了易子巽的床单，将那人手脚捆结实了，又将剩的一块碎布团成一团，塞上他的嘴，冲易老板挑眉道。“你捆都捆了，就拖走吧。”易老板打开床头贴墙摆着的五斗柜，翻出里面的东西，之后伸手进去拨弄了几下，机关便恢复了原位。易老板把东西胡乱塞回去，看着房梁上的血渍，“啧”了一声，撇撇嘴说了句“麻烦”，打开窗子道：“小晞，等会儿我上去把瓦扣上，你把负责把房梁擦干净，然后他的伤你先包扎一下再给他拖下去。”“那他脚要是臭呢？”“那就我来。”“好。”易子晞说着，先将绳镖抛过房梁，然后将水桶拴在绳镖的一头，把水桶吊上去，之后将手里拽着的一端扣在另一根柱子底部的一个铁环上。之后便攀住绳子，一个空翻借力飞上房梁，蹲在上面拧了抹布，埋头擦洗起来。擦到一半一抬头，便见一张惨白的脸倒吊在眼前，舌头伸得老长，她一声尖叫噎在嗓子眼里，挥起抹布劈头盖脸砸过去。
“你你你你你你住手！”易老板连忙从屋顶的洞钻出去，抹着脸道：“我说，打人不打脸啊！”“我不是打人，我是打鬼。”易子晞扬扬手里的抹布，“人血辟邪，正好这上面有，我就想‘既然你好死不死地落到姑奶奶的手里，姑奶奶我就抽死你！’”“别别别，我还要投胎去呢。”易老板说着，不去收拾屋瓦，倒是拔起屋顶的草来。“你傻呀，别动！”易子晞甩着抹布抽他，“屋顶的草要是拔了，瓦底下抹的泥就松动了，下雨就会漏，我说了不要动了你你你还动！土都掉我头上了！”易老板于是终于住了手，将屋顶简单修整了一下，继续把瓦片盖回去。易子晞擦完了房梁，又跳下来，麻利地割开那人的靴子，把伤处用药酒消了毒，撒上白芷三七调的药粉，用绷带扎住了，之后便拎起那人后领往外拖。“对了，床单的钱从你工钱里扣。”易老板从屋顶的洞往下喊。“那我就把这人直接丢下去。”“你要是给他丢下去，那后面请大夫的钱或者埋他的开销，也从你工钱里扣。”“你上辈子是穷死的吧！”易子晞一面回骂，一面拖着蒙面人下了楼往地窖里去。把蒙面人丢进去放好后易子晞便回到房间里，见屋顶上的洞给盖上了，地也擦过了，却不见易老板的人影。她刚想去别的屋里找，却听见易老板在外面叫她。“你干啥？”易子晞推开窗子探出头来。“小晞，你上来。”易老板坐在房顶朝她招手，易子晞于是翻上屋顶，坐在易老板边上。易老板朝下一指，易子晞便看见灯火中的御街宛如卧龙，蜿蜒盘踞在临安城中。“这时候要是拿点儿酒，再来点下酒菜，坐着吹吹风，啧……”“要不你下去买点儿？我要吃红豆馅和白糖芝麻的炸糕，给我带一包上来。”“我不下去，要下去你下去，给我烫一壶花雕，带一把肉串上来。”“凭什么啊，我累着呢，不去。”“那这样，你说一句话，让我听了想下去，我就帮你带。”“那我给你说个真事儿，”易子晞想了想，对易老板附耳道：“刚才我把那人拖下去的时候，就想看看他长啥样，没想到揭面具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的面具，是长在脸上的。”“啥？”易老板忙站起来，拍拍屁股跳到院里。“不对，我得去看看。”“你看你看，你下去了吧。”易子晞趴在屋顶看着易老板乐，顺手丢下去几个铜板，易老板接了，认命道：“你要几个红豆的几个芝麻白糖的？加花生碎不加？”“两个红豆三个白糖，白糖的加花生碎。”易老板点点头，揣起铜板，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个面具真是长在脸上的？”“是不是你自己看嘛，”易子晞摊手，“反正我是没抠下来。还有，你先把东西买回来了再去看，那个炸糕再过一会儿就卖完了。”
易子巽裹紧了衣服，浑身抖了一下，推门出去时夜市正热闹着。平时伴他入眠的吆喝声在楼上听起来像隔了一层纱看人似的不真切，此时身在其中便一一具体起来。他自童年时便习惯了这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些年开着茶楼，打烊之后便早早休息。他平日里绝少出去逛夜市，最多不过是深夜失眠便爬上房顶，一面吹着风一面望着渐渐静下来的街道，直至笙箫归院，灯火阑珊。这种时候，他时常觉得过去的事儿离他十分遥远，滚滚红尘与他之间，离了十年的光阴。如今置身其中，他倒是莫名有些怀念。他先买了一份瓦罐煨的胡椒猪肚汤，一面喝一面捧着暖手。那家炸糕摊前面排了一条长队，他也不急，站着慢慢等。等的时候他东张西望，突然看见一个穿藏青色圆领箭袖高个青年领着一个半大孩子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凭着青年束发的那条大红宫绦，他一眼认出来那是关雁声。
“唉，雁哥哥，”焉然扯扯身上的男装叹气，“我穿这个怎么穿怎么别扭，胸口也勒得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你穿着应该勒不着吧，再说勒也得穿着啊，要光是逛夜市我就不用你穿这个了，之后咱去的这个地方有点麻烦，什么人都有，要是被人看出来你是个姑娘家会比较危险。”“可是我怎么不觉得这个有用呢？”焉然指指点心铺子摆出来的千层酥，关雁声买了一包，等着她在街上吃完一个，顺便帮她兜着下巴接着饼渣免得落到衣服上去。焉然吃完了，接过帕子掸掸嘴角道：“女扮男装只是穿了男人衣服，又没长成个男人样子，能糊弄住谁呢？”“不是上了妆了吗？”关雁声站远了几步看看，“这脸起码没之前那么圆了，眉毛也画重了一点，看着多少有点意思。到时候天再黑点，你只要不开口，没人能认出来。再说了，这男人也不都是长成我这样的，这好看的男人，那长得是比姑娘家都好看。”“谁？有我好看吗？”“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见过，不都是典故里头的，就像那个掷果盈车的那个那个谁，潘安，还有傅粉何郎，何晏，还有‘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的那个韩子高，据说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可是不都是据说吗？谁知道呢？反正我知道你好看不就得了。”关雁声说罢，指指前面道：“前头有卖你们蜀中的那种辣的串儿，你平常不是最爱吃那个吗？咱俩还从来没在街边吃过呢，我带你去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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