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往昔
拉塞尔正坐在桌边, 双眼紧闭, 一手五指张开撑住额头，大拇指轻轻按着太阳穴。
自从离开了古兰西，离开了那群热情似火的海盗, 拉塞尔就如同漂泊的浮萍, 一直一直往北漂, 到了加奇, 再继续往北，直到加奇北方的格鲁蒂亚行省。
桌上是放凉了的雪茶，还有纤尘不染光泽锃亮的住宅电话。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斜射入内，不时随着窗外树影的摇曳而闪动，隔着闭严的玻璃窗，风一丝都透不进来。整间屋子被笼罩在一种静谧又烦闷的气氛中。
拉塞尔在等人汇报。
那天在岛上的别墅里, 拉塞尔曾提议主教斐迪南，把那个被涅·富力士抓住的少女要过来。拉塞尔当然认得西妮丽, 也十分清楚这名少女对于他的敌人, 希尔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既然她这么蠢的落到自己人手里，那么不好好加以利用不是太浪费了？然而，除了主教的回避, 涅富有深意的笑容，和马其顿的嘲讽以外, 他什么回应也没得到。不, 收到这些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再一次重新掂量局势。
拉塞尔深深地皱起眉头, 拇指按压得越发用力, 想起斐迪南主教在临行前对他说的话，“你别妄想招惹那个男人，他不是你能惹的，你也惹不起。”
我惹不起的……人吗？拉塞尔突然睁开双眼，自嘲地拉起嘴角笑了笑。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没有任何后路，无所谓惹不惹得起了。
就在拉塞尔在靠椅扶手上撑起手臂，打算起身的时候，“铃铃铃玲玲玲玲————~~~”桌边的电话突然响起在空荡的屋子里，拉塞尔一愣，随即抓起话筒靠近耳边，毫不客气的，“喂？”
然而在听到话筒中声音的那一刹那，拉塞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因为电话那头说：
“拉塞尔，我是凯瑟琳。”
……
凯瑟琳？……拉塞尔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同时硬生生克制住自己那种想把话筒扔出去的冲动。
那封尘多年的，原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往昔的快乐与痛苦，随着这一声“我是凯瑟琳”都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涨起，冲泄，瞬间淹没了他的心防，让他完全无法招架。
“喂——拉塞尔，你看起来很没精神哎！没事吧？”还是少女模样的凯瑟琳弯下腰来关切又好奇地盯着耷拉着脑袋坐在草地上的小拉塞尔。清风拂过她的发丝。
“哈哈哈，拉塞尔那家伙又在闹别扭啦？喂！臭小子！赶紧起来！别有事没事跟死了老娘似的！还像不像个爷们啊？！”年轻力壮的罗伯茨一把拎起赖在地上的拉塞尔，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一把背在身后，“走，跟老子喝酒快活去！”
……
“……喂，喂拉塞尔你没事吧？不要死啊，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给你包扎……你不会有事的，罗伯茨马上就会来了……我说你不要再流血了啊！操！我非杀了他们不可！……罗伯茨——！！！”慌忙赶来找他的凯瑟琳，从来不会哭泣的凯瑟琳，哭着叫罗伯茨快点来救他……
……可恶。
可恶啊……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再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些往事，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抑制不住心痛起伏到崩溃，为什么要像这样子让他懊悔、加深对自己的痛恨……
“大姐头……”
弥散在胸腔里的是一股苦郁涩然的感觉，那股感觉像是蝗虫席卷不断在他身体里蔓延，不断攀升，无法阻止，直顶而上，就快要破体而出。
早在多年以前，在拉塞尔还不知道罗伯茨和凯瑟琳是海盗以前，他们就如兄弟姐妹一般要好，只是在多年后的今天，拉塞尔为了忠于主命，忠于皇室，不顾从前的兄弟情扳倒了罗伯茨，连带整个海盗岛，还有那些无比信任他的兄弟，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摔了个永远无法回头的跟头！他真的……该死！
或许是因为这个称呼，也或许是因为同样忆起了往昔，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继而道：
“既然你还认我是大姐头，那么我暂时不追究你害死罗伯茨的罪过，我现在有事找你，你答应最好，不答应，我现在就找人过去杀你。”
凯瑟琳平缓柔和的声调落在拉塞尔的耳朵里生冷至极，让他如坠冰窖。他苦笑了下，嘶哑着因情绪波动导致压迫收缩的嗓子，“我怎么可能不答应你……”
几年前你就带着你的孩子和一部分的弟兄脱离海盗岛，偏居一隅。为什么现在又要搅进来？……
“那么先帮我弄死你们家四皇子希尔，如何？”平淡无奇的声调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般。
拉塞尔却突然有种仿佛天崩地坼的感觉，此时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不断调出这两年来的各种画面和消息，最后定格在一处。
“这么说……”拉塞尔的声音有些颤抖，“半年多以前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的死……也是你做的？”拉塞尔喉头干涩，他睁大了眼睛，眼球突兀。
是的，他要报复他们，要让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他们。从小在帝国教育下要忠于皇室的思想，他从未抛弃过。纵然跟随大皇子，也只是一心希望，能帮那个人夺得皇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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