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悦听到“李建刚”这三个字已经不怎么好了，接着又听到了“李先生”，他便一下感觉花花世界处处玄妙，他抱着侥幸的唯一一点希望看向了穿着裙子面容可爱的小萝莉身上，不想萝莉居然对这个介绍表示认可，对着戴悦打了个熟练的wink，吐了吐粉嫩嫩的小舌头娇声道：“我真名不好听，叫我路易斯就好。”
心碎了心碎了，戴悦捂着自己的胸口把泪流到了心里。
李建刚显然和何安早已打过交道，也没有互相吹捧的商业客套，挂着甜美的笑容直接问他道：“何少爷今天要买点什么？小店物美价不廉，可把钱包塞满了来的？”
何安向着戴悦说道：“这家店应该是鬼市里唯一的驰名商标了，他家的东西基本都是真品正品。”
戴悦不解，有点疑惑地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去小摊上砸……咳，挑东西呢？”这一不小心，心里话都要露出来了。
何安：“我刚刚是在教学，”他很认真地说道，“在教你怎样去挑真品正品。”
李建刚热情好客，且业务熟练，不一会儿就找全了所有何安的虚构品，不过却少了一样，“现在嘎巴拉碗很难找，”李建刚长长的叹了口气，两只食指点接着连接起，把自己的小下巴搁在了这两根手指上，“因为土地国有，现代基本都响应国家号召进行火葬，原材料就没多少了；然后还有刑法，买卖遗体是重罪，哎呀，难上加难。”
何安扫了一眼货，也没强求，只说道：“不是必需品，”然后把包装袋一拎，“拢共多少钱。”
何老师速战速决，基本把清单上的采购物给扫荡全面，然后带着自己的小拖油瓶慢慢地往回走，走到路上的时候看见之前那个卖假货的小摊主史章，他正看着一盆干枯了的花卉看得入神，戴悦想要快快地走，不想还是被他发现了，他倒也没什么好恶，甚至好很友好地朝着他两笑了一下。
何安这等出尘的竟也被凡尘给迷了眼，他收敛了点极其速度的步伐，沉吟着出声道：“我想起来一件事，”他眼风一斜，“关于他的。”
戴悦十分诚恳：“……好歹是同师门的，你现在才想起来，未免有些……”
“有些什么？”
他本想说“过分”，可掂量了一下又觉得这个语气词可能有点重了，短短时间之内他也想不出什么又褒义又能表达出“过分”的意思的好词儿，便决定闭嘴当个缩头乌龟，于是轻咳一声，说道：“没什么，老师你继续。”
何安看了他两眼，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是点了光华似的艳，他顿了好长一会儿，这才说道：“全真虽然戒律森严，但是选拔门人的规则亦是严苛，百年都没有出现过逐出师门的重罪之徒，不过三年前倒是有一个，”他又往那个小摊上看了一眼，“应该就是他了。”
除了有人来的时候起身介绍着做做生意，其他时候史章基本都看着那个里头的土都已经结块干涸了的盆栽，而且眼神温柔，面色温存，就像他不是在看一个死物，而是在看自己相濡以沫的爱人。
戴悦说道：“他不是自己也说，他是犯了色戒所以被逐出师门的，结婚之后又适应不了当代的都市生活，所以就又独自一人了，”他扁了扁嘴，咂么了两下嘴巴，顿觉干枯无味，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根棒棒糖，递出一个出去，何安眼睛一亮，接过了却并不拆包装，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戴悦却干净利落地撕了包装纸塞糖进嘴，在口齿间转了两圈，这才满足地继续说道，“我怀疑是因为山上道士不懂赚钱，风花雪月终究没抵得过柴米油盐。”
何安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了口袋，一面以极快的速度摩挲着包装的糖纸，差点搓出了火星子，一面淡然出尘，缓缓悠悠地继续和戴悦回忆往事：“全真那个弃徒确实是因为犯了色戒，却不是因为什么女人。”
戴悦哑然，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出口：“男人？”
何安依旧摇头。
戴悦一瞬间瞳孔放大，脑袋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句“萨瓦迪卡”。
何安说：“他爱上了一朵花。”
这个答案……戴悦吃力地想了想，觉得好像还是萨瓦迪卡更好接受一点。
何安：“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弃徒不过是丹药房的一个点火小徒，他是个弃婴，自小上山修习，算是无根清净之人了。因收养了他的老道是丹药房的，他也就成了丹药房的小徒，生活里除了侍火就是侍药，直到有一天，他侍奉的那个丹炉走火，他却不知去向，众人漫山遍野的寻觅，这才发现他在为一朵花挡雨。”
戴悦猜测：“难道就是因为那次的玩忽职守，所以才让史章被逐出师门？”
何安轻轻一笑，微微闭起了眼睛好像在回忆似的，“那天大雨，虽然丹炉起火但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全真向来是玄术各派最护犊子的一派，他们断情断欲，寡亲缘情缘，所以对同袍之泽看得比什么都深，除了修习，他们的人生里也只剩下那么一点的兄弟情了。”
戴悦踟蹰，且不解，他眉头两条浓眉挤挤地碰到了一块，五官皱巴巴地贴合成一处，几乎是把疑惑给写在了脸上，他问道：“总归不至于，为了一朵花就把他给逐出师门吧。”
何安点头：“至于，”他解释道，“他为了一朵花而舍弃丹炉，就等同于为了自己的爱人而舍弃正道，这人其实已经被痴念污玷，六根不净又如何去做一名全真道士？”
戴悦抽了抽嘴角，愕然不知何解，这原因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切切实实不符合常理，谁会去爱上一朵花呢？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何安看着戴悦这满脸的纠结神色就知道他想不通，他心里偷偷的叹息了一阵，忽而有种“劣子顽而不可教”的窥探，可转念一想，这孩子不过是一红尘十六岁稚儿，能由得他懂什么呢？
他什么也懂不了。
何安说道：“走吧，还能回家睡一觉。”
戴悦听闻此言，立马就跟上了，面上为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而欢欣，内心里却把这件事给记在了心里，人何以会如此？人理应该如此。
两人肩并肩而行，投下了一双伉俪的剪影，小摊上摊主的目光总算从自己那个护若珍宝的花盆上挪开，看着那双背影看了一会儿，又把眼神给挪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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