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舟山系因为从来没有人深入内部后安全返回,所以里面的山峰几乎都没有命名,所以,因为山峰而产生的峡谷也同样没有名字。
黎下和萧知此刻进入的无名峡谷,正对着神衣冢西南角,三千公里九舟山东端结束在九商,神衣冢、风回岭基本算是九舟山系的东北端,他们从这里一直向西南,是这个方向进入九舟山系腹地最近的路线。
踩在厚厚的落叶层上走了七八步,黎下猛地转身。
就在刚刚,几步以外,他感觉到的还是二十多年来熟悉的神衣冢的气息,现在,神衣冢的气息完全消失,进入他感官的,是一种陌生的、清凉、阴沉而博大的气息。
太阳还在头顶,可感觉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灰色的纱,没什么温度,像是即将进入黑夜时的黄昏时刻。
萧知问:“有问题吗?”
黎下摇头:“没有。”说完,转身大步向西走去。
其后的几个小时,时间仿佛停滞,他们一直在黄昏的时光里行走,好像这个世界只有这一个模样,前方没有黑夜,身后也不曾有清晨。
一模一样的山峰,一模一样针叶和阔叶交杂的森林,黎下偶尔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在原地踏步。
又七个小时后,当黎下再次怀疑自己走在一个无比巨大的跑步机上,他对萧知说:“我知道为什么进来的人即便能出去也都成精神病了。”
萧知说:“这种情境,人很容易绝望乃至崩溃。”
绝对一成不变的环境,仿佛没有尽头的轮回,唯有死亡和癫狂可破。
杉下和楸下就开始撒了一阵欢,当发现环境异常,它们马上回到了黎下身边,紧跟左右。
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功勋犬,两只表现得十分镇静,为了避免长时间视觉画面凝滞让黎下产生错觉或者幻觉,它们不时交换下位置,还会对着林子叫几声,人为制造一些改变。
黎下感觉他们走了大约十二个小时时,拿出手机看时间:信号没有了,手机一片空白。
他招呼萧知和两只儿子:“休息会儿吧,虽然不饿,咱们也得吃点东西。”
萧知问:“需要找个山洞吗?”
黎下踩了踩脚下厚厚的落叶:“不用,感觉这种叶子很适合睡觉。”
萧知卸下背包:“那就这里了。”
走了十多个小时,黎下没有丝毫疲累的感觉,饥饿就更没有了,但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他想吃东西。
压缩饼干的味道还不错,黎下问狗子:“吃饼干,还是自己去捕猎?”
两只不动窝,盯着饼干看。
黎下给一只一块,说:“连只麻雀都没有,你们俩有什么好担心的?”
狗子不因他的说法而动摇,坚定地卧在他脚边啃饼干。
萧知喝了口瓶装水说:“连只麻雀都没有,你不担心吗?”
黎下说:“不。”
萧知问:“为什么?”
黎下环视周围:“我觉得我来过这里,至少见过,见过的那次我都没有死,这次就更不会死。”
萧知说:“心真大。你就没想过,你可能是梦里见过?”
黎下说:“想过,那又怎么样?担心又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踏踏实实一直往前走,没准死路就走出生的机会来了。”
萧知仰躺下去:“你这逻辑可真强大。”
黎下跟着躺倒,看了会儿灰色的天空,闭上眼睛。
他其实也担心,只是知道担心没用,所以丢弃了担心,安心向前。
刚进入深山,他觉得一切都是完全陌生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熟悉的东西在他的感知中若隐若现,他抓不住那个东西,但他确定不是错觉,因为这个东西,他心底产生了强烈的希望:找到它。
可能是对着天空看的时间太长了,开始产生错觉,天空在不断放大,而且越放大,灰色越浓重,渐渐地,黄昏变成了黑夜,他却可以在黑夜中视物,黑灰色的浓雾包围了他,他挥手扫去一大片,眼前变得空空荡荡,但很快就会被重新填满。
黑雾中突然闪现出耀眼的光芒,紧跟着,战鼓被擂响,无数的光芒连天彻地,八方鼓声直冲云霄,光芒和鼓声相伴相随,在无边无际的浓雾中不停地炸裂回响。
一团黑雾剧烈翻滚,在翻滚中长出巨大而丑陋的头颅,这个头颅拖着大的不见尽头的黑雾身躯在黑云的海中肆意遨游翻滚,肆意吞噬更多的黑云。
被吞噬的黑云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数千公里的黑云急速地涌动逃离,不知何处涌来的另一团巨大的黑云,翻卷滚动着接近有着丑陋头颅的黑云团,碰撞,四散,集结,滚动,嚎叫,再碰撞,再四散、再集结、再碰撞……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黎下看得厌烦,却找不出摆脱的方法,他正在烦躁,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汪汪,汪汪”……
……
黎下睁开眼,伸手推开杉下和楸下的大脑袋:“下次叫得斯文点。”
然后,伸手抹去脸上的口水,看着萧知:“几点了?”
萧知看看天:“估计,凌晨三点左右。”
黎下也看看天,还是黄昏的感觉,他没有任何时间概念。
萧知问:“想吃东西吗?”
“不饿。”黎下坐起来,环顾四周,蓦然发现,他分不清哪边是他们走来时的方向,他愕然看萧知,“我好像迷方向了。”
这对他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他在部队时,被战友们称为“高精度活体指南针”,带着黑色头罩在连续几十次翻滚的战斗机里,他都能准确地说出各个方向和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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