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偏要来和我说话：“你想混到皇上身边去，这本来就不是个容易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干了。那些一个个想往上爬的人……还没爬到皇上跟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唉不对……”他作恍然大悟状，“你姓鹿，哦，那你跟我们这些人还是不一样的……”
我把他关在了身后那间阴暗的档案室里。
无处可去。
就在花园里晃悠。
走着走着抬头看了看太阳。
是时候了。
贵妃姓晋，其兄晋华，乃是镇边名将。其父晋城，乃是当今太后的姘头。
鹿商死后第五日，贵妃自缢彩云宫。第七日，晋华兵权被收，押解回京。晋家全家入狱。
今日午时，晋家全族二百三十二口人，午门问斩。
罪名是贪污、官军勾结、扎皇帝小人。但是全天下都知道，皇帝是要为那鹿公子讨债。
鹿商之死，皇帝雷霆震怒，太后也要避其锋芒，称病宫中，默许了。
还没完。
纳兰妃诟陷之罪，赐一丈红。全宫婢女皮鞭抽死，抛尸乱葬岗。
鹿商这个人，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什么浓墨重彩的痕迹，我真不知道，在当时，一人身死，却掀起过这样一场腥风血雨。
身处其中。
惊心动魄。
我还记得穿越过来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晋贵妃……白花花的**。
虽然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睡我，可她真的是个美人。年轻、靓丽、眉目生春。
就这么死了。
我生在二十一世纪***领导下的新中国，我不懂这样的生杀夺予，快意恩仇。
我一点快意也没有。
我清晰地意识到我要做些什么，我不能待在翰林院混吃等死，我有要追逐的东西，我要接近他，就必须爬上去。
首先，我不能这么不学无术。鹿琛是货真价实的状元郎，被我穿了，当然不能变成个愚夫。
我就开始努力学习，工作之余，天天在档案室翻阅卷宗。如果张小贝要来说些没用的鬼话，我就把书简抱到翰林院后面的林子里，就算被蚊子咬一身包，好歹落得清净。
可能是现代人平时接受的信息太多，这边一大堆书上的东西凑起来可能还抵不上一天刷的微博。又或者是鹿琛年轻，正是脑细胞最活跃的时候，我学起东西来很快。
时间也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入了冬。
我偶尔跟我师父请教探讨一些问题。我师父姓张，是他们那届的状元郎。他是有真才学，可是一直未受重用，于是那消瘦的脸上便生着了一副清苦的神情。
我一度以为张小贝是他亲生儿子，一样的清高酸腐和颓丧。可事实上并不是，他俩半毛钱关系没有，本家都不在同一个地界。不过看得出来，张师父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对张小贝的感情就比较复杂，又爱又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而对我就比较简单。
他看到了我的努力，也理所当然地明白我的的愿望。
有机会也就给了我，因为他不屑。
翰林院虽然被称为皇帝的后院，能觐见皇帝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其中就有张师父的师父。有一日，师祖身体抱恙，便轮到张师父去述职。当时他正坐在屋檐底下烫酒，我和张小贝在屋里整理资料。官差一来，他大手一挥，说自己前日闪了腰，要我代他进宫述职。
我就这么站在了李彦廷面前。
距离我上一次见到他，已经过了小半年。
他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冷眉冷眼，面无表情。
我弯着腰汇报了我们这个小组的调研结果和分析过程，他全程一心二用，低头批奏折，没应我，也没打断我。
我尽可能延长了我的报告，到后来述无可述，才不情不愿地表示我说完了。
“嗯。”他应了一声，“朕知道了，退下吧。”
眼神都没有给我一个。
他在人前一直是这样一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冷硬模样。曾经我还是鹿商的时候，可以轻易窥见他的脆弱和柔软，可是鹿商已经死了，我也只是个“人前”的人了。
我依言退去。
在他殿门口等到晚上。
前天皇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没积起来。这两天也断断续续下了几场，这会儿也飘起雪花来。
李彦廷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离开了御书房。
踏出殿门，他看见了台阶下的我，有点惊讶，挑了挑眉：“怎么还在这里？”
我仰起脸看他，跟他说：“皇上，臣今晚想留下来。”
从我的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瘦得几乎脱了形，尖削的脸被簇在厚重的衣领里，显得阴郁而刻薄，气场非常恐怖。
他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提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他的手指很凉，捏得我有点疼。
“你知道，你跟你哥哥长得很像。”他说。
我点头：“知道。”
我看到他眼中沉沉的一片雾霭，没有光。
“你知道，留下来会发生什么？”
“臣不知道。”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片刻都没有移开，“但是臣愿意。”
他笑了一下，很没有生气的那种笑。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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