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挂号处的工作人员给了江眠一张诊疗卡，他拿在手里，走到电梯旁看皮肤科在几楼。医院大厅里人多得简直不正常，他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到处都是人啊”，一旁有个女人也附和说：“多得简直吓死人，刚刚排队的时候我的鞋被踩掉了三次！”
江眠笑了，扭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她有个五十多岁，人胖胖的，右腿打着石膏。他问她，你一个人来看病啊？
“对啊，”大姐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可怜啊？”
他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好奇问一句，毕竟现在的人，一个人来医院还是挺少见的。”
“现在的人太娇贵啦，我们年轻的时候，一个人生孩子都正常。”
“哈哈，一个人生孩子还是太危险了，还是现在好，有专门的月子中心，快到预产期了就来医院住下，要安全多了。”
“不就是现在的服务太全面了，让生孩子的女人个个都以为自己生下的孩子以后都要当国家领导人的，我儿媳妇生完孩子以后，别人抱的时间长了她都不高兴哦。”
电梯门开了。江眠顺手扶着大姐进去，按了七楼，又问她，“你去几楼？”
“和你一样。”
“啊？”他又看了看那打上石膏的右腿，“您这情况不该去看骨科吗？”
“谁跟你说我是去看腿的了？我花粉过敏。”
“哇这么巧。”电梯在四楼停了一下，江眠想到刚才的话题，“那您都抱孙子啦？”
“一年多以前就有孙子了。诶，你多大了？”
“我？二十七。”
“看着不像啊，我儿子跟你一般大，看着可比你成熟多了。”
“是吗，”他转过身，对着电梯的墙看了看自己，他扭扭脖子，又理了理头发，“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看着比较小吧。”
“你还没有结婚啊？”大姐脖子不由自主往前伸了伸，打了石膏的腿挨到地，她又龇牙裂嘴地往墙上靠，模样很是滑稽，“你有女朋友吗？”
江眠笑了，他摇摇头。
“那你妈要急死啦！”
江眠想到自己的妈妈，他说：“我妈还好吧，没那么急，我吧，我还有一些别的问题。”
七楼到了。
江眠扶着大姐出去，大姐让他先扶自己去走廊的座椅上歇一会儿，她鞋子里进沙子了，不大舒服，江眠扶着她过去，本想直接走，但他看着大姐弯腰挺费劲的样子，想了想，又在她旁边坐下来。他在想，人要是娇贵一点，身边挤满了人，叽叽喳喳，没个自己的空间，也够烦人的，但是人要是太独立，也确实会多吃一点苦的。
他伸出手，替大姐把鞋子在地上磕了磕。
“我看你人还蛮好的，和善，你能有什么问题啊，买不起房啊？你结婚，你父母不帮帮你啊，好歹把首付付了，现在男孩子哦，要是手里没个房，还怎么找对象结婚啊。”江眠没说话，大姐就当他默认了，甚至体谅地拍拍他的背，又说：“不过现在按揭买房子还是不划算，让女孩子跟你一起付房租，以后要是离婚了，咣当一下，房子一半就分出去了，不划算，还是全款买好，这个在法律里叫做那个什么……”
“婚前财产。”
“啊对，对，诶你懂法律啊？”
江眠盯着自己的脚，“没有，刷微博的时候看到的，现在大家对婚姻法还挺关注的。”
“对啊，现在离婚率那么高，房价那么贵，接一次婚家底都要掏空了，还是精明一点为好。”大姐扭头问他，“你做什么工作的啊？挂号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低头打字。”
江眠愣了愣：“我随便写点东西，无聊嘛，打发打发时间。”
“你工作很闲？”
“没有很闲吧，就一份普通的工作。”
“那你怎么还要想着怎么打发时间啊，你这样说，肯定就是时间很多啦。我看我儿子哦，每天忙的陪我来一趟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江眠托着腮，他声音低下去，好像是说给自己听：“就算工作忙，除了工作，一天里面还有很多时间需要过啊，剩下的这些时间做什么呢？睡觉？不能总是睡觉，对身体不好，在街上瞎逛？路走多了膝盖会疼，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的。”
“你跟我这个退了休的老年人说闲的没事做啊？”
“哈哈，我就是想说大家都很闲嘛。”
“闲就闲好了，我看你好像很紧张，很怕闲下来。”
“有吗？可能吧，我这个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大姐很不以为然：“你个小孩子能想什么啊。”
“我想……”他停下来，不再盯着地面了，他低下头又研究起自己的手相来，他很少做家务活，手上纹路很浅，事业线，爱情线都浅，手指几个关节，指尖部分却有老茧，是因为他小时候拿笔姿势不对，还要练钢琴。
他上高二的时候，正好赶上五十年校庆，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他们班要合唱，他因为会弹钢琴，被拉过去当伴奏。他不大情愿，他有点排斥舞台。校庆表演安排在下午，全班要统一着装，女生霸占了教室换衣服，男生就三三两两去厕所换。他一个人去的，换好了出来，看到岳然正在洗手，转身看到他手里拎着一条领带，招手让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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