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旁那张写着高考倒计时的牌子上面的数字翻到了“2”，桌子上摞成小山的复习资料逐天减少，胡嘉泽终于背完了用在英语作文里的好词好句，我的耳朵也摆脱了每天自习课上的折磨。
可我开心不起来。
6月7日开始高考，6号放假回家复习，5号是在学校待的最后一天，或者说，最后一个上午。
省实验格外别出心裁，最后的这一天只上半天课，说是让大家好好休息。
可一上午才五节课，都不够语数英物化生轮着上一遍的。
我设想过很多次最后一天坐在高中的课堂里上课时会是怎么样的景象，各种各样的青春伤痛文学把这一天的故事写得回环曲折，网上更是流传着各种各样煽情的故事——从老师要求学生默写全班同学的名字，到“今天就不讲课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们每个人的脸”，再到学生自发在黑板上写“高三x班全体向老师请假”……都给这一天赋予了别样的色彩。
可故事终归只是故事。
现实中的这一天格外平凡，任课老师捧着教材来到班上，先讲评作业，再强调了一些高频考点，然后说了几句诸如让大家心态放轻松好好审题之类的话，最后送上高考的祝福。
一直到最后一个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我都还有点愣，我从没想过这个上午会是这么的平静，就像是进入高三以后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
真的是平平无奇……我把摊在桌面上的卷子叠好，再按学科分门别类地放进文件夹，紧接着开始收拣散落在桌上的文具。
“哎呀越哥！你跟我来，东西什么时候不能收啊？又不急这一会儿。”胡嘉泽二话不说地把我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要去哪儿？”我一头雾水。难道是拍合照？可是大合照不是之前就拍过了吗？
“去凑热闹。”他推着我就往外走。
走廊上挤挤挨挨地全是人，我感觉自己像是一滴被迫汇入汪洋大海的水珠，被周围的浪花裹挟着向前卷去。
看着周围同学脸上强自压抑着的兴奋表情，我感觉自己大概明白他们想要干点什么了。
不出我所料，喧闹的人群最后汇集在了走廊尽头的小平台，挤不上去的就往栏杆附近站，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把手上抱着的卷子扔下去的，但片刻后天空中便下起了一场由卷子组成的雨，其中还混杂着各式练习册，和陪伴了我们整个高中生涯的教科书。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不少胆子大的同学都拿出了手机拍照留念，我被这一股气氛所震动，随大流地也拍了几张，预备着晚上发朋友圈用。
“越哥，扔卷子不？”胡嘉泽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咱们班离这边近，一来一回花不了多长时间，看他们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扔不完，回去拿了卷子过来还来得及。”
他怂恿我：“你就把那些用不上了的卷子扔了呗，带回去还重，高考完卖废品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今天爽一爽。”
……好像还有点道理。
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你去拿吧，我在这里帮你占位置。”
“啊？你不扔吗？”胡嘉泽有些失望。
我再次摇头。他没追问，急匆匆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我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卷子飞舞的景致，饶有兴趣地开始录小视频。
胡嘉泽抱着卷子回来的时候果然还没结束。不少的同学仗着现在是午休时间，自己又是遭受了许久压迫马上就要解放的高三生，已经开始边扔卷子边发出含义不明的鬼哭狼嚎，胡嘉泽生怕赶不上趟错过这等盛事，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把手上的卷子分我一半，诚邀我跟他一起挥洒青春。
我却之不恭，照做了。
“越哥，你这不是玩得挺带劲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干啥不扔自己的？”
我保持沉默，拒绝回答。
在这种时候随大流扔个卷子其实还真的挺有意思，但凑热闹扔扔朋友的也就行了，过个瘾而已，扔自己的还是算了。虽然那些卷子、练习册和各种辅导书又多又重，但上面满满的都是我跟关山重交错的笔迹，我一看到就会回忆起那无数个跟关山重一起并肩学习的日子，留下来当传家宝都还来不及，哪儿还舍得扔啊？
这边厢的我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之中，想着想着差点还笑出了声，那边厢几个老师怒气冲冲地就来了，Linda踩着高跟鞋一马当先，把我们全部提溜回了班上，好一顿教训。
“一帮小兔崽子，高考还没考呢就在这儿扔卷子，不怕连着脑子里的知识一起扔出去是吧？”
她柳眉倒竖，迅速点了几个名字，都是刚才站在小平台上扔的最带劲的那几个，我跟胡嘉泽没能挤进去，站在走廊外围，这会儿反而因祸得福逃过一劫：“都复习好了，高考各个都能985了是吧？飘了是吧？你们生物老师刚还在跟我告状呢，说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上课睡觉，x染色体和常染色体的遗传概率还算不明白。”
她边说边拍黑板，班上一群人噤若寒蝉，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当众点名教训的活靶子。
Linda不带喘气地一口气说了将近十分钟，我都透过窗户看见关山重抱着书的身影了她才停下来，环视了一圈课室，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啊，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就好了。大家都在本校考，考场分配已经贴在公告栏了，等会儿自己去看看，再看看考场，到时候别走错了。明天好好在家里休息调整状态，别跑出去玩，高考完保准你们玩到吐，后天早上证件资料带齐，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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